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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群废物!本宫要你们何用?!”
正午时分,鎏金铜瓦,富丽堂皇的荣华宫里,乌压压跪了一地。
今年天气反常,刚过谷雨,太阳却已经十分狠辣,宫人们被晒得眼前发黑,但也只能强撑着身子,等待殿内贵人大发慈悲,能让她们滚去休息。
近几日,四皇子每到夜里就嚎哭不止,不肯吃奶,也不睡觉,小脸憋的通红不说,甚至几度哭的差点背过气去。
然而每当太医火急火燎的赶来,四皇子又已经恢复如初,在襁褓中安然入睡。
几次三番下来,折腾的祺嫔嘴上起了一串燎泡,产后本就躁郁的心情更加窝火,认定是宫人们照顾的不好,这才引得儿子夜夜哭闹。
今日更甚,这才晌午,便已经提前哭了,荣华宫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。
是肠绞痛啊!
苏小酒紧紧攥着手里的鸡毛掸子,无声的叹了口气——她不过是个粗使宫人,却要次次跟着罚跪,实在好不冤枉。
将身子悄悄往前面跪着那人的阴影里挪了挪,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,随即蒸腾不见。
雨花石地面凹凸不平,酸麻肿痛的膝盖仿佛早已不是自己的,看着整个荣华宫上下被这对贵人母子折腾了七八天,真恨不得冲进内殿大声告诉祺嫔——放着我来!
可她深知在这后宫之中,最重要的就是明哲保身,是以每次话到嘴边,又都狠心咽了回去。
她并不想出头。
然而此刻,被热辣辣的太阳烤着,一阵又一阵天旋地转,苏小酒觉得,若是她还不做点什么,只怕就要再死一次了。
要说为什么是“再”,那便说来话长。
她原本是二十一世纪在大城市打拼的三无女青年——没钱,没颜,没背景。
毕业后找了几分工作都不理想,急着交房租的她,没头苍蝇一般钻进了楼下一家月嫂公司。
年轻,好学,头脑灵活,手脚麻利又有足够的耐心。
很快她从一开始的门外汉成长为公司里的金牌月嫂,然而好景不长,在一次匆忙赶去雇主家时,不幸发生了车祸。
再醒来,她便成了大渊皇宫里的宫人苏小酒。
怪只怪这副小身板实在太过单薄,且自醒来以后,又一直没能好好休养,今日跪了这小半天,精力体力都快枯竭,苏小酒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逝。
她不想明天就被一张草席卷着出宫。
见苏小酒不住抬头向殿内张望,旁边的春末悄声问道:“小酒,你怎么了?可是身体不舒服?”
苏小酒摇头:“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法子,或许能让小殿下止住哭闹。”
春末闻言大喜,虽然她身子要比苏小酒强健些,可是在太阳下跪了这么久,也早就吃不消了,当下忍不住催促道:“那你快禀了姑姑呀,只要治好了小殿下,咱们就能起身啦!”
莲香在她斜前里跪着,闻言微微侧了身子,气急败坏地说:“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掐尖?你能比太医还厉害?娘娘如今正在气头上,你自己找死不打紧,可别连累了我们!”
苏小酒瞟她一眼没搭理,还是下定决心朝着大殿的方向高喊了一声:“启禀娘娘,奴婢有个法子,自请斗胆一试。”
话音未落,数十双带着希冀的目光齐齐投射到了她身上,见她果真开口,春末反倒有些担心:“小酒,你那法子行不行啊?万一~~~”
苏小酒朝着她安抚一笑:“没试过怎么知道,不过别担心,我心里有数!”
正说着,祺嫔身边的张姑姑疾步走了出来,将门外跪着的苏小酒上下打量一番,问道:“刚才是你说有法子?”
不等苏小酒回话,又添了一句:“若是说大话,你可知后果?”
苏小酒语气谦逊却透着毋庸置疑的自信:“请姑姑给奴婢一个尝试的机会!”
张姑姑本想斥责她太过天高地厚,里面却传来祺嫔的声音。
“姑姑,让她进来吧!”
就像得了癌症的人会相信电线杆上的小广告,看着儿子哭的撕心裂肺,小脸痛苦的皱成一团,祺嫔一颗老母亲的心被揪的生疼,因此哪怕只有一线希望,她也得毫不犹豫的试试。
迫不及待将苏小酒召进殿内,祺嫔简单问了几句后,就依着她叫了春末进去帮忙。
春末忐忑不安的垂首站在一侧,虽然知道苏小酒不会故意逞强,可心里终归是不敢相信她的法子真比太医还厉害,若真的不行,恐怕就要被打了板子扔出去了。
许久没撸过团子的苏小酒深吸口气,安慰自己别慌,当年她可是公司里的头牌——啊呸,招牌!
多少人点名要她这个金牌月嫂,佣金最高直逼六位数,如今不过是对付个肠绞痛,简直小菜一碟。
见她胸有成竹,春末也跟着安心不少,按照苏小酒的吩咐取来热水和帕子,看着她有条不紊的为四皇子热敷小腹,随后又轻轻的按摩。
没多久,只听噗的一声,鼓鼓的小肚子排出一股气,四皇子紧握的小拳头一点点打开,小小的眉头也舒展起来,许是觉得舒服,睡梦中竟还裂开小嘴笑了一下。
好可爱啊!
趁着祺嫔没看到,苏小酒做贼一样偷偷在四皇子肉肉的小屁股上捏了捏,软软的,像棉花糖一样,嘻嘻。
也不敢太过分,苏小酒起身垂首站在一侧,刚才跪的膝盖疼,如今忙完是一身汗。
祺嫔轻轻在四皇子脸蛋上啄了一下,喃喃道:“可怜了我的儿。”说完一双秋水潋瞳,盈盈看向苏小酒:“好你个苏小酒,有这等手艺,为何不早说?白白害四皇子哭了那么多天,你是何居心?!!”
???
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?剧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!
偷摸撸了把团子的窃喜轰然散去,苏小酒如坠冰窟,:“回娘娘,奴婢也是刚想起来四皇子的症状,跟奴婢弟弟小时候很像,这才斗胆提的,并非故意隐瞒!”
随口胡诌了几句,希望她们懒得查证。
“那你为何不早点想起来?!分明就是对主子漠不关心!”
这话就有些胡搅蛮缠了。
苏小酒也知道产后的妇人心思多敏感,若一味开脱,只怕会引得祺嫔更生气,于是忍着膝盖的肿痛,再一次跪倒在地:“都是奴婢的错,因太医们都说没法,奴婢怕自己的方法不对症,所以不敢轻易尝试,还请娘娘责罚!”
春末跟着她一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,好怕一起被打板子。
好在祺嫔并未真的发难,这几天连着没能睡个好觉,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早就让她疲惫不堪,于是挥挥手道:“算了,念在你治好了允儿的份上,今日就先饶了你,退下吧!”
苏小酒汗涔涔的起身,跟春末一起退到殿外。
四皇子症状缓解,大家终于能去吃饭了。
苏小酒跪了那么久,刚才又一吓,现在腿都是软的,待跟春末一起扶持着到了伙房,发现桌上只剩下一些菜汤和两块硬邦邦的馒头。
“你们怎么这样啊?我们还没来,就把饭菜全都吃光了?”
春末扶着苏小酒坐下,有些不满的抱怨。
莲香翻个白眼:“呦,你是公主还是娘娘啊?难道吃个饭要我们所有人等着?再说了,这不是还留了两块馒头吗?爱吃吃不吃拉倒!”
“这次要不是小酒,你们还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呢!如今却这样对我们,真是白眼狼!”
春末愤愤不平,忍不住跟莲香理论起来。
苏小酒想要阻止她,却已经没有力气了,只好自己拿过一块馒头,掰碎了放进菜汤里泡泡吃。
莲香鄙夷的看了她一眼,“蠢人就只配吃剩饭,还想着学人家巴结主子?现下如何?吃力不讨好吧?”
苏小酒抬头看她一眼,那平静的目光里分明没有任何威胁之意,却让莲香心里莫名一颤,于是闭上嘴悻悻的走到了一旁。
这个苏小酒,原本不过是蠢笨了些,可自从上次落水被人救上来,整个人似乎气场都变了,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,却总有种古古怪怪的感觉。
以前每每嘲讽她,她都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偷偷躲出去哭,可如今,她却总是抬起头像这样一脸漠然的盯着自己,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心里直发毛。
春末见莲香不再多嘴,也在苏小酒身边坐下,苏小酒将大的一块馒头递给她道:“别理她,咱们先吃饭,下午还要干活。”
春末将馒头分成两半,将其中一块递给她说:“还是你多吃些,你刚好了没几天,身子虚,得多补补。”
两个人让来让去,终于把饭吃完了,结果还不等回住所又被安排去辛者库送脏衣服。
苏小酒叹气,好不容易遇到穿越这么玄幻的事,为啥就不能给她个好点的身份?
人家穿越前辈要么是千金小姐,要么是王妃公主,哪怕是失宠的也好啊,起码能吃饱饭,还不用干这么多苦力活。
没想到自己前世好不容易打拼出个人样,回了古代反而又挣扎在温饱线上,真是愁死人了。
她们只是下等宫人,要送的脏衣服都是宫人和太监的,大热天,衣服上充斥着各种难闻的体液味,熏得苏小酒一住不住打喷嚏。
见春末面色如常,苏小酒忍不住问道:“你不觉得这些衣服超级难闻吗?要不是中午吃的少,我都要吐了,你怎么好像一点事也没有?”
春末疑惑的凑近衣服闻了闻:“没那么夸张吧?虽然是有些汗臭味,但只要离远一些就好啦!”
怎么可能?
学着春末往衣服上凑了凑鼻子,苏小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:“我靠,不行了我!呕~~~”
“你没事吧?是不是中暑了?”
春末赶紧把她扶到阴凉里:“你在这里坐一会,我自己去送吧,不然晚了回去又得挨骂。”
苏小酒晃晃悠悠的站起来:“不行,这么多衣服,你一个人怎么拿得动,唉,要是有个小推车就好了。”
“你可算了吧,就你这身板,真给你个车子你也推不动。”
皇宫里的推车都是用来拉水拉菜的,光是车子就得两百斤,倒在路上她们扶都扶不动。
苏小酒存着力气没说话,而是加快了脚步,想赶紧到辛者库讨杯水喝。
走进辛者库的大门,里面的宫人太监正在顶着大太阳做活,有些在打水,有些在浣衣,还有一些在刷马桶,空气中同样充斥着难闻的味道,而且大多数人都表情麻木,像是没有感情的干活机器。
这里的孙掌事是个三十来岁的宫人,听说年轻时曾被先帝宠幸过,虽只有一次便被忘在脑后,但终究是先帝的女人,一生不得出宫,便谋了个辛者库掌事的职位。
见苏小酒跟春末进来,她坐在廊下的阴凉处眼皮也未掀一下,自顾自的喝着凉茶,用下巴往旁边一挑:“哪个宫的?去那边登个记,送的哪些衣服,什么时候取,都给老娘写的明明白白的!”
苏小酒看她一眼,这孙掌事面色暗*,脸上还有不少色斑,裤腿毫无形象的挽到膝盖处,露出一双同样暗*的小腿,一手抓着把小茶壶往嘴里送,另一手里的大蒲扇哗啦呼啦的扇着风,毫无形象可言。
不晓得先帝当年怎么下得去手。
见苏小酒盯着她看,她歪着脖子咧嘴一笑:“怎么了小姑娘?是不是羡慕老娘的美好生活?等着吧,等你熬到我这个年纪,就能坐着看别人干活了!”
苏小酒瞬间没了跟她讨水喝的欲望,放下手里的衣服,留下春末在登记处回话,自己先一步走出了辛者库。
辛者库门口有两棵大槐树,苏小酒坐在阴凉里歇脚,见春末久久不出来,干脆倚着树闭目养神起来。
吧嗒。
一颗小石子落在苏小酒的脚边,她看了看四周,一个人都没有,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于是重新闭上眼。
又是吧嗒一声,这一次小石子打到了她头上。
苏小酒站起来环视一圈,问道:“是谁?再不出来我可不客气啦!”
另一棵槐树后面传来偷笑的声音,听起来像是小孩子。
苏小酒一挑眉,却没有直接过去,而是转身藏到了她旁边的大树后面。
吧嗒声再次响起,苏小酒没吱声,偷偷瞧着另一棵树后的动静。
没一会,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自树后面伸出来,看起来是个六七岁的小太监,长得胖呼呼的,穿着一身宽大破旧的太监服,衣摆逶迤在地上,袖子挽了好几圈,脸上脏兮兮的,看起来很是邋遢。
见苏小酒没了踪影,小胖墩奇怪的咦了一声,便往这边走来。
苏小酒躲在树后面,听着那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一直走到她藏身的这棵树附近停下,疑惑的说:“咦?人呢?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?”
苏小酒趁机哇的一声跳了出来:“小*!哪里跑?!”
小胖墩被她唬了一跳,猛然向后退了几步,结果被长长的衣摆绊住,一屁股摔在了地上,咧嘴就要大哭:“呜呜~~大家快来看啊,这个人欺负小孩!~~~~”
苏小酒一头黑线,怕他的哭声引来辛者库里面人的注意,于是小声恐吓说:“快闭嘴,不然我就往你嘴里扔毛毛虫!”
小胖墩哭声立时止住,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,睁着大眼睛满是惊恐的看着她。
苏小酒见他怕了,满意的点点头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是哪个宫的?为什么要用石头丢我?”
小胖墩捂着嘴摇头,苏小酒把双手举起做鹰爪状:“快说,不然我就把你吃掉!”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小虎牙。
“不要!不要吃我!我说,我住在辛者库,叫崽崽,我只是很孤单,想要跟你一起玩。”
崽崽吓得眼泪汪汪,眼前这个小姐姐看起来柔柔弱弱,没想到竟然是个吃小孩的大魔头!实在是太可怕了!
苏小酒却皱了皱眉,这么小的孩子,怎么会来到辛者库?
看这个小家伙,脸上像花猫,脏的看不清楚眉眼,但浑身上下都肉嘟嘟,不像是辛者库那种缺衣少食的地方出来的。
“我可是会法术,能看到撒谎的小朋友心里在想什么哦,如果被我发现你撒谎,哼哼~~~”
“我说的是真的!不信你可以问问孙姑姑,她可以为我作证!”
崽崽撇着小嘴,差点真的哭出来了,他说的都是真话,这个姐姐为什么不信?
苏小酒怕他真的哭了,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仅剩的一颗糖递给他,这还是之前祺嫔刚生下四皇子时赏赐的:“好好好,姐姐相信你,不过你说的孙姑姑是哪个?难道是辛者库的孙掌事?”
在辛者库里能被称为姑姑又姓孙的也就只有她了。
崽崽果然点点头,看了看苏小酒的脸色,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糖接过来。
见他被自己吓成这样,不禁有些内疚,苏小酒把糖块朝着他递过去说:“拿着吧,姐姐刚才是逗你玩呢!”
崽崽观察着她的脸色,觉得不像是在骗自己,于是慢慢伸出手,袖口处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截胳膊。
苏小酒低头,发现他其实长得很白,只是那小手脏乎乎的,连指甲里都尽是泥垢,很难看出原本的肤色。
这样的手吃东西怕不是要肚子疼。
苏小酒向辛者库里面瞧了瞧,也不知春末被什么事情绊住了,想着反正她还没出来,不如先带着崽崽去洗洗手。
她将糖捏在手里,对崽崽说:“我先带你去洗洗手,不然手上的细菌吃进肚子里,就会在里面咬啊咬,可疼可疼了!”
崽崽赶紧举起自己的小手左右看看:“细菌是什么?我怎么看不到?他们有这么厉害吗?”
苏小酒一边牵着他往辛者库走一边说:“那当然啦!它们可厉害呢!只是因为它们长得很小很小,我们用眼睛根本就看不到的。”
崽崽惊呆了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“因为我以前见过啊,它们无处不在,超级可怕的!”
“你不是说它们很小,根本看不到吗?”
崽崽的眼中充满了怀疑。
“有一种很厉害的东西,叫做显微镜,能把很小的东西放大几千几万倍,帮我们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哦。”
“好神奇呀!那你是在哪里看的显微镜?可以带崽崽也看看吗?”
“额~~这个嘛~~我是在自己老家看的,可惜这里没有呢。”
果然每个小孩都是本十万个为什么,苏小酒怕他继续追问,赶紧转移话题说:“对了,你是怎么进宫的?你的家人呢?他们都去哪了?”
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崽崽愣了愣,而后黯然低下了头:“我,我也不知道爹爹和娘亲去哪了。”
想起春末之前说过的话,进来辛者库的人,要么是得罪了贵人,要么是犯了重罪,可怜崽崽,他这么小,还不懂成了太监意味着什么,便已经无法选择了。
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。
苏小酒领着他来到浣衣的地方,从旁边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,刚想为他洗洗脸蛋,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凌厉的声音:“崽崽!过来!”
苏小酒回头,发现刚才一直在廊下阴凉里吊儿郎当喝着凉茶的孙掌事,此刻却脸色铁青,站在她不远的地方招呼崽崽。
崽崽似乎对孙掌事很是敬畏,闻言赶紧松开苏小酒的手,低着头小跑到她身边,喏喏的唤了一声:“孙姑姑。”
孙掌事面色不虞,冷冷地盯着手里攥着水瓢的苏小酒:“你是刚才送衣服的宫人?放下衣服不赶紧离开,到这里来做什么?!”
苏小酒将水瓢放回去,向她行了一礼,恭敬的回答:“回孙掌事,奴婢是见崽崽的手上脸上都脏了,想要帮他清洗一下。”
“不需你多管闲事!没事就赶紧走,否则别怪我不客气!”
一改之前的痞里痞气,孙姑姑目光戒备的看着她,语气里充满了警告。
苏小酒疑惑的看向崽崽,至于吗?她又不是来拐卖儿童的,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。
崽崽有些害怕的拉拉孙掌事的衣袖:“姑姑,你别生气,都是崽崽不好,这个姐姐是好心,她怕细菌会咬崽崽的肚子,所以带崽崽来洗手。”
孙掌事看向苏小酒:“崽崽不乖,姑姑跟你说过很多次,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。”
苏小酒目光清澈的回望过去,想着孙掌事大概是误会了,便继续解释说:“孙掌事,奴婢真的没有其他意思,只是觉得小孩子应该干干净净,不然脏手抓了东西吃,回头该闹肚子了。”
“他吃东西时,我自会让他去洗手。”
崽崽似乎意识到惹的孙掌事不开心了,两只小脏手不安的揉着自己黑乎乎的袖子。
孙掌事低头摸摸崽崽的发顶,语气软了些:“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,崽崽这样就很好,你回去吧!”
说着拉起崽崽的手便要走。
“等一下!”苏小酒有些生气,孩子小不懂事,难道大人也不懂事吗?即便是个小太监,总也该打扮的干干净净,这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算怎么回事?
孙掌事脚步一顿:“又有何事?”
“崽崽还是小孩子,我们要从小教导他讲卫生的好习惯,你看他的指甲,又黑又长,脸上也脏的跟小猫一样,为什么不帮他清理一下?”
孙掌事看了一眼崽崽,崽崽低着头,似乎因为苏小酒的话有些委屈和羞怯,其实他并不是不爱干净,可是每次他想偷偷的洗脸洗手,都会被孙姑姑骂一顿,时间长了,他习惯了自己脏兮兮的,也习惯了别人见到自己就绕着走,因此从来都是独来独往。
孙掌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,随即又变得冷漠:“这不关你的事,崽崽既然跟着我,他的事就由我说了算,你不过是个小宫人,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。”
她深深的看向苏小酒:“各人有各人的活法,你认为好的东西,于他可能并无益处。”
苏小酒听得气愤,这是哪门子的歪理,难道教小孩子讲卫生也错了吗?
她刚要开口反驳,春末已经送完衣服走了过来,见她苏小酒在院子里站着,以为在等她,于是抱歉的说:“不好意思啊小酒,我刚才碰到一个熟人,就跟她聊了会天,你是不是等急了?咱们这就回去吧!”
崽崽依依不舍的跟着孙掌事去了廊下,仍时不时看向苏小酒的方向,苏小酒心里堵堵的,却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好闷闷不乐的跟着春末回去了。
出了辛者库的大门,春末感慨的说:“唉,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旧识,她之前是皇后宫里的,不知犯了什么事,就被打发到辛者库来了,如今已经第三个年头,还不知道要继续熬上多久呢。”
苏小酒心里想着崽崽的事,便没有回话,春末以为她是心有戚戚焉,便接着说道:“每次看到她,我就觉得咱们还算不错了,起码到了二十五岁就能被放出去,她们大部分人却只能一辈子在里面做苦力,只有死了,才能一张草席卷着出宫。”
辛者库,皇宫里最黑暗的地方,是金银窝里的深渊,大部分人都是有来无回。
运气好的,得个病死了,才算解脱。
两个人各怀心事回住所,下午暂时没有多少活计,她们还能休息一会。
身上还残留着那些脏衣服的气味,苏小酒嫌恶心。
让春末先回去休息,她改道来到灶房,准备打些热水洗洗澡,却被告知热水已经派完了,想用只能明天早来。
“不是每人都有定例吗?我今日的还没用,怎就没了?”
身上不仅臭,还出了一身的汗,不洗澡简直难受死了。
负责分派热水的宫人是个小姑娘,闻言有些为难的看了苏小酒一眼:“先前莲香姑娘来,说是你今日不用热水,便将你那一份也取走了。”
又是她!
郁闷的回到住所,狭小的屋子里,足足住了十几个人,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劣质的脂粉味和汗臭味。
有些宫人回来早,已经睡着了,此起彼伏的打着呼噜。
苏小酒脱去外衣,轻手轻脚爬上大通铺,刚侧着身子躺下,一旁的莲香便嫌恶的捂住鼻子:“臭死了,离我远点!”
本来就又累又热,还被熏得头晕,下午在孙掌事那里碰了个钉子,如今热水也被抢走没法洗澡,苏小酒心里简直烦透了。
尤其对莲香,苏小酒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,于是也拉下脸来说:“嫌臭就滚去一边睡!哪来这么多废话?”
莲香近来被苏小酒瞪了几回,早就心里不爽,如今见她竟然敢让自己滚,心里瞬间搓起一股邪火。
一个翻身坐了起来,莲香指着苏小酒的鼻子骂道:“你再骂一遍?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?!”
苏小酒正愁没地儿撒气,闻言睁开眼睛盯着她道:“偷了我的热水还没跟你算账,怎么着,莫非还想打架?”
莲香被戳破却毫不心虚,反而梗着脖子说:“我就用了,有本事你去姑姑那里告状呀!我告诉你,我不仅今天用,明天还要用,只要我高兴,你就永远没有热水,你能拿我怎么样?”
苏小酒豁然起身,莲香吓得往后一缩,想着她也不敢动手,又挺起胸脯挑衅说:“怎么?还真想打我呀?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?”
妈的,试试就试试!
苏小酒冷笑一声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薅住莲香的头发,然后猛地一拽,将莲香从床铺摔到了地上!
突如其来的操作让春末看的目瞪口呆,劝架的话到了嘴边,愣是没有说出来。
莲香惨叫一声,其余的宫人都吓了一跳,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。
莲香又惊又怒,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:“你敢打我?我跟你拼了!”
她手脚并用的爬到床上,想要将苏小酒抓下来,春末暗道不好,小酒身子瘦弱,比莲香矮了一头,方才一击即中,不过仗着莲香没有准备,此时她主动出手,只怕小酒要吃亏。
她刚要暗搓搓的上前拉住莲香,却见苏小酒不慌不忙,竟然当胸一脚将莲香从铺上踹了下来!
帅啊!
这下莲香彻底炸了,尖叫着朝苏小酒扑了过去,恨不得立马将她撕成两半,癫狂的样子吓坏了一众宫人,大家都躲到一边不敢动弹。
苏小酒前世一个人在外面租房,专门去学过防身术,身手比莲香敏捷了几倍,不等她欺身过来,就灵巧的闪到一边,让莲香扑了个空。
莲香连她衣角都没摸到,羞愤难当,一边咒骂着一边又朝苏小酒抓过去。
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便看到平日里恨不得见风就倒的苏小酒,竟然骑到了莲香的身上,一手死死摁住她,一手拿着一支发簪,抵着莲香的脖子,语气森然却毫无起伏:“你若不怕死,尽管反抗试试。”
莲香从没想过这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片子,骨子里竟这么狠,那尖锐的发簪似乎已经将她皮肤戳破,带起火辣辣的疼。
众目睽睽,她长得人高马大,却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人制住,当下有些恼羞成怒,奈何脖子上冰凉带着刺痛的触感,让她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咬着牙放狠话说:“有本事你就刺下去,你以为伤了我,你就能好过吗?”
“操,老子就不信了,大不了就再穿回老家,怎么,你想跟老子一起死?那老子就成全你!”
所谓生死看淡,不服咱就干。
簪子又往肉里刺了一分。
莲香吃痛,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,没想到这苏小酒直接是个属狼的!
众人已经被惊呆了,虽然看的很解气,毕竟怕再继续下去真的闹出人命。
春末第一次见苏小酒发飙,也被震慑住了,小心的凑过去对苏小酒说:“小酒,你别冲动,先把簪子放下吧,若是被张姑姑知道了,你们都会受罚的。”
张姑姑一向严厉,见不得宫人们寻衅滋事,今日是小酒先动手,到了张姑姑那里,到底理亏。
一说起张姑姑,莲香瞬间来了底气:“我告诉你,张姑姑与我母亲是旧识,你若敢伤我,她定饶不了你!”
被她这一激,苏小酒反而将已经松动的簪子又往前送了送:“这样啊,那我不如就先把你杀了,再去跟张姑姑自首,反正这个破地方老子也待够了,干脆弄死一个算一个,*泉路上不寂寞!”
莲香见她不像开玩笑,顿时吓得脸色发白,她仗着与张姑姑有点关系,平日里跋扈惯了,哪怕张姑姑对她并不热络,其他宫人也多少有所忌惮,皆敢怒不敢言,时间长了,她便更加得意忘形。
今天,算是碰到硬茬子了。
有些以往被莲香欺负过的宫人,此时已经偷偷在心里为苏小酒竖起了大拇指,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小宫人,爆发起来竟然能让莲香吃亏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
苏小酒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莲香打服,她原本觉得自己一个外来户,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,唯一的办法就是苟起来,最好是被人当成透明的。
可是来了这段时间却发现,你越是隐忍,别人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,比如这个莲香。
不仅抢热水,吃食,床铺,甚至娘娘的赏赐都是她先选,干活也只挑着轻松的做,脏活累活都扔给别人,苏小酒早就看她不爽了。
“说吧!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大爷?!”
虽是粗使宫人,苏小酒这幅身体的底子却不错,双手不似其他人那样粗糙,然而那柔软滑腻中带着微凉的触感,碰到莲香的脖子,竟然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莲香的额头上有冷汗滑落,看向围观的众人,心有不甘,但到底还是畏惧了,她苏小酒是贱命一条,死了也就死了,她可还有大好前程要奔!
“我,我保证,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,若有下一次,你就直接用簪子扎死我!”莲香说的咬牙切齿,她来了荣华宫这么久,还是第一次如此窝囊,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!
她紧紧闭上眼睛,在心里默默发誓,苏小酒,总有一天我要将你踩到脚下!
根本也没指望莲香真的心服口服,她要的只是震慑住她,以后能少给自己添堵就行了。
从莲香身上下来,苏小酒淡定的甩了甩手腕:“今天就饶你一次,若有下回,老子便是拼了这条命,也会拉你一起死!”
“不好,张姑姑来了!”
不知谁喊了一声,众人连忙做鸟兽散,若是被张姑姑知道她们竟然厮打起来,只怕所有人都要受罚!
张姑姑老远就听着这边有动静,谁知推门进来的时候,发现大家都在铺上老老实实的睡午觉,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。
纳闷的摇摇头,她刚才分明听着这里有声音啊,难道是年纪大听岔了?
午休完后照例做些洒扫的活,春末心有余悸,有些担心的对苏小酒说:“莲香这个人很是记仇,你把她得罪狠了,就怕她哪天会报复你。”
“她若还敢惹我,我就再揍她一顿,早晚把她打的见我就躲,我倒看看是她的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。”苏小酒拿鸡毛掸子扫着廊下的灰尘,说的满不在乎。
“你可千万别这么说,这一次她是没有防备,被你吓住了,大家天天在一起,勺子碰碗沿也是常事,你总不能真把她杀了吧?况且又有张姑姑这一层…”
“唉,要是有什么法子能离她们远点就好了,咱俩去住个双人间多好啊!”
苏小酒无比惆怅。
春末扑哧一笑:“想得倒美,只有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才能两人一间房,咱们可没那种好命!”
苏小酒瞬间来了精神:“你说什么?当上大宫女就能住双人间了?”
“对啊,你看娘娘身边的安心和安然不就是。”
春末无比羡慕的说:“人家不仅住的好,吃的饭食也比咱们好多了,有时候主子娘娘们吃不完,便会赏了她们,所以她们几乎从不去伙房吃饭。”
春末不说还好,这一提到饭食,苏小酒肚子一阵咕咕响。
摸摸瘪下去的肚子,今天她只吃了点馒头菜汤,还跟莲香打了一架,耗费不少体力,此时已经前胸贴后背,饿的胃里一片火辣辣的疼。
顾不上再去考虑双人间的事,只想先把五脏庙祭一祭。
但离着吃饭还有一段时间,苏小酒只能捂着肚子忍着。
“实在不行,你就去伙房里买点吃的垫垫,不然一会饿晕了又是麻烦。”
苏小酒愣住:“买吃的?”
还有这种操作?
春末见她手里的鸡毛掸子都挥不动了,去端了杯水来递给她:“咱们前几天不是才发了月钱吗?你不会又一分不剩全都让人捎回家了吧?”
苏小酒咕咚咕咚喝着水,茫然的摇头,听这意思,原主真的还有家人?
春末咦了一声:“这次怎么学聪明了?我就说你那混账老爹是个无底洞,放着闺女在宫里受苦,自己却在外面吃香喝辣的,以前让你留个心眼,存点私房钱,你就是不听,生怕两个弟弟在家挨饿,倒是把自己饿的面*肌瘦。”
苏小酒干笑两声:“这不是现在就想开了吗,这几个月的钱我一个子都没给他们。”
不是故意不给,而是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。
“这就对了!”
春末越说越气,“你那老爹实在过分,不晓得咱们在宫里日子过得艰难,倒是把你当成摇钱树!偏你就死心眼,非说他养活两个弟弟不容易,一领了月钱就原封不动的捎给他,你以后就不给他,自己买点吃的用的它不香吗?!”
苏小酒心里对原主也是无限同情,怪不得小身板这么弱,原来不仅是宫里缺衣少食干活多,还有被亲爹压榨的原因。
“那你倒是说说,咱们拿着钱都能去买什么呀?”
“你不会连这也忘了吧?馒头糕饼点心糖块,只要你钱够多,想要吃龙肝凤胆都能买来!”
苏小酒听的两眼放光。
她真傻,真的,她只知道宫女不能随意出宫,就算揣着银子也没什么卵用,而且自己一向也不屑阿谀奉承,不用花钱打点什么,是以之前祺嫔生子赏赐红包的时候,她的那一份被莲香抢走都没觉得是个事。
如今简直后悔的拍大腿!
好在她来到这里几个月,从没给原主家里捎过银两,每每领了月钱,都是感慨一下有钱没地花,就留纪念般的收进了枕头下的荷包里。
今天春末一番话,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,苏小酒顿时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,拉着春末就往伙房跑:“走,今天姐请你吃大餐!”
春末喜滋滋的跟在她后面,不同于苏小酒的节俭,她的月钱早都已经买了头花手帕什么的,手头一点宽裕的银子都没有,中午她也只吃了一块馒头,现下同样饿的胃里发酸。
苏小酒在伙房里挥斥方遒,出来的时候跟春末抱了满满一怀。
春末郁闷的看着怀里的馒头,本以为苏小酒能买什么好吃的,没想到这家伙抠得很,一听鸡蛋都要三十文一个,登时就捂紧了钱袋子,生怕别人打劫一样。
大手一挥只买了二十个最便宜的馒头回来。
“小酒啊,你说你只买馒头就算了,做什么要买二十个那么多?虽然一个馒头只需十文钱,但放坏了不也是浪费吗?”
何况她们也不是天天吃不饱,难道是买回来揣兜里当点心吃?
苏小酒嘿嘿一笑,实在不能怪她小气,要知道她们粗使宫人每个月只有一两银子,换成铜钱不过才八百文,伙房那些土匪将物价定的奇高,一颗鸡蛋三十文,一两猪肉竟要一百文!跟抢劫有啥区别?!
她手里统共就三两银子,可不得省着点花吗?
咬一口手里的馒头,喷香松软,咽下去还有一股子回甘,若不是太贵,苏小酒一口气就能吃上五个!
“你快尝尝,这刚出锅的馒头就是好吃!要能是沾上点辣椒酱,嘶!简直是无上美味啊!”
春末低头啃了一口,确实好吃,但也只是个馒头而已。
见她不开心,苏小酒又从怀里摸出一颗冰糖,割肉一般递了过去:“给,这玩意太贵了,竟然跟馒头一样价,你可别嚼着吃,放在嘴里慢慢化!”
春末立马高兴起来,接过冰糖仔细用帕子包好揣进了怀里:“嘿嘿,我留着馋了再吃!”
一个馒头下肚,两人都不怎么饿了,苏小酒又拿出四个让春末放好,剩下的则用布包起来,提溜着就往外走。
“你这是去哪啊?还带着馒头?”
苏小酒摸摸怀里剩下的几颗冰糖:“我有点事出去一下,晚上吃饭不用等我哈!”
天色已经暗下来,苏小酒加快脚步,径直出了荣华宫,来到了一处残败的宫门前。
宫门上方,斑驳的牌匾上面,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——锦瑟宫。
瞧这名字,明明该是歌舞升平,锦绣云堆的地方,偏偏却是一处无人问津的冷宫。
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,很快,里面便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小跑声,透过厚重的宫门,带着欢欣和愉悦,停在了门后。
“是酒酒姐姐吗?”
一道童音自里面传来,清澈甜软,带着可察的欢愉,却并没有直接开门。
苏小酒笑笑,小团子记性不错,她之前教过她,以后听到有人敲门,要先问好了再开。
忽然想要逗逗她,苏小酒故意捏起嗓子,瓮声瓮气的说:“我是大灰狼,快开门,我要进去吃小团子!”
门内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,随着宫门打开,门缝里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,见到苏小酒,琉璃色的眼睛忽闪忽闪,瞬间弯成了小月亮:“酒酒姐姐,我就知道是你!”
上前捏捏她秀气玲珑的小鼻子:“小团子,姐姐来看你了,想姐姐了没有?”
团子使劲的点头:“嗯,可想可想了,小舞每天都盼着酒酒姐姐来呢!”
团子名叫小舞,今年刚刚四岁,说起来还是苏小酒的救命恩人。
穿来那天,她一睁眼,发现自己竟然正沉在水底,惊慌失措下,忘了自己会游泳,只在水里拼命挣扎起来。
恰好小舞在附近玩,发现她落水,跑去门口叫了两个过路的小太监,将她及时救了起来。
小太监见她带的腰牌上刻着“荣”字,便把她送回了荣华宫。
根据原主残存的记忆,那天应是原主和春末一起去辛者库送马桶,不巧回来的路上有些尿急,原主便让春末先回去复命,自己则拐进了锦瑟宫,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,就不得而知了。
小舞拉着她的手往里走,开心的说:“酒酒姐姐,我今日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呢!只三天我就学会了,是不是很厉害?”
甜糯糯的嗓音里尽是自豪。
“哇,小舞好棒,那你一会写给姐姐看好不好?写好了有奖励喔~~”
苏小酒摸摸她头顶上用一条粗旧的红布条扎的小丸子,目光里带着怜惜。
粉雕玉琢的小娃娃,身上穿的却是粗使宫人旧宫装改小的衣服,灰扑扑的。
脚上的鞋子也是粗布做的,好在她是个安静的乖宝宝,身上总是干干净净,离得近了,还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香。
她自小出生在冷宫,从没去过锦瑟宫以外的地方,不知道与这里的萧瑟破旧相比,皇宫里的其他地方是如何繁华锦绣,金碧辉煌。
再看荣华宫里众星捧月的四皇子,母亲是地位尊崇的宠妃,与同样出生在皇宫,母亲只能苟活在冷宫的小舞,地位如云泥之别,实在令人唏嘘。
不过来了几次,苏小酒从未见过小舞的娘亲,按她的话说,娘亲不喜欢见外人,平时无事,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,轻易不出来走动。
想想也是,身为宫人,却在冷宫里生下个孩子,背后定然大有故事,母女两个都能活下来已经很传奇了。
虽然跟娘亲过的清贫,小舞琉璃色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阴霾,每次见到她,里面都溢着满满的童真和无邪,让人见了分外怜惜,因此自那一天后,苏小酒时不时就这里来看看她。
这里没有纸笔,小舞蹲在地上,手里握着一根树枝,在地上端端正正的写了个“舞”字。
“姐姐你看!”
才四岁的小人,手指头还没有树枝粗,却已经写的横平竖直,有模有样了,只是可惜写在了地上,没法保存起来。
苏小酒寻思着,改天得想办法给小舞带点纸笔才行。
小舞抬起头,因为写的太过认真,圆润如珠的鼻尖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,被夕阳映着,闪闪发亮。
为终于能完整的写出自己的名字而兴奋,她的脸上满满都是成就感,目光热切的看着苏小酒,像只等着主人夸赞的小狗狗。
“姐姐你看!小舞写的怎么样?”
苏小酒惊喜的看着她,拍着手鼓掌说:“哇,小舞写好太棒了吧?姐姐可得给她奖励才行,但是要奖励什么才好呢?”
“真的有奖励吗?会是什么呢?”
小舞满是期待的看着她,大眼睛一闪一闪,软萌软萌的。
“来,闭上眼睛,把手手伸出来。”
小舞赶紧闭上眼睛伸出右手。
“不行哦,你刚才右手拿了树枝脏脏的,要左手才可以。”
小家伙赶紧换成了左手。
苏小酒偷笑,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,里面白花花的,放着五块骰子大小的冰糖。
这是刚才在伙房花了重金买的,本来买了六颗,方才给了春末一块,苏小酒把剩下的全都拿来了。
刚要把糖全都给小舞,苏小酒却动作一顿。
不知为何,看着眼前这只白嫩干净的小手,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只脏乎乎的小黑手。
犹豫了一下,苏小酒只捡了三颗放进小舞的手心,将剩下的两块包好,又收进了怀里。
“好了,睁开眼睛吧!”
早就迫不及待的小舞睁开眼睛,看清手心里的东西,惊喜的欢呼起来:“哇!是冰糖!这个我有吃过,是上次过生辰的时候娘亲给我的!”
这话听得苏小酒心酸,冷宫的生活说起来还不如辛者库,每日只有两餐不说,又常常不怎么及时,基本都是饥一顿饱一顿,更别提这些额外的零嘴了,真不知道小舞的娘亲是靠什么把她养大的。
好在小舞是个懂事的宝宝,从来不会跟娘亲要求什么,而且知道娘心情不好,每天吃过早饭,她就乖乖的自己出来玩,通常一待就是一整天,到了晚饭的时候才回去。
本该长身体的时候,却长得瘦瘦小小,看起来也就只有三岁的样子。
“姐姐,你在想什么?怎么不说话了?”
小舞怯怯的看着苏小酒,是不是她刚才喊的太大声,酒酒姐姐生气了?
母亲也是这样,从小就不喜欢她大声说话,有时候她玩的高兴忘记了,声音不小心高了那么一点点,母亲就会生气的把她赶出来。
见小舞害怕,苏小酒收起思绪,轻轻捏捏她的小脸蛋:“没事没事,姐姐只是想,我们小舞这么棒,姐姐下次要再带些什么才好呢?”
小舞长得瘦小,小脸蛋倒是圆鼓鼓的,像个肉呼呼的小包子,看起来可爱极了。
见苏小酒并不是生气,小舞又弯着眼睛笑起来:“姐姐什么都不用带,只要你来跟小舞玩,小舞就很高兴啦!”
乖巧甜美的小模样让苏小酒心都化了,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。
小舞身边没有其他小伙伴,娘亲对她又很冷淡,平时只能自己玩,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她好的酒酒姐姐,所以格外珍惜。
而且酒酒姐姐好聪明的,会许多许多的新游戏,比如五子棋啦,跳棋啦,还有跳绳,就连娘亲也没听过呢!
跟小舞玩了一会儿,天已经黑了,苏小酒得在宫门落锁前回去。
起身将包袱递给小舞,有些不舍的说:“姐姐要回去了,这里有些馒头,够你跟娘亲吃一段时间了,下次姐姐再来,还给小舞带好吃的哟!”
说着又拿出几枚铜钱放在小舞的手心:“最近天气越来越热,眼看就要入夏了,到时候你拿着这些钱,让娘亲去膳房买点冰糖水来给你喝,姐姐最近有些忙,短时间内可能没法来看你了,你要乖乖的,不要到处乱跑,知道了吗?”
荣华宫里除了产妇就是奶娃,洒扫工作比之前更多更细致,苏小酒几乎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。
小舞乖巧的点点头,目光里尽是不舍:“姐姐,小舞很听话的,等你忙完了,还会来看我吗?”
苏小酒冲她笑笑:“当然了,小舞这么可爱,姐姐忙完了一定来看你,到时候姐姐再给你讲好多好多故事,好不好?”
小舞吸了吸鼻子,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,对苏小酒说:“姐姐说话要算数哦,小舞在这等着你。”
眼角忽然有些湿润,苏小酒蹲下,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怀里说:“乖小舞,等姐姐以后有钱了,一定给小舞买好多好多的糖。”
出了锦瑟宫,苏小酒沿着宫墙往荣华宫疾走,这次出来的时间有些长,希望没被姑姑发现。
行至转角,走到冷宫前的一个“t”字路口,后面辛者库的方向仍隐隐传出人声。
从这里走到辛者库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,苏小酒回望那隐匿在夜色中的大门,摸着怀里的糖块沉吟片刻,终于还是朝着辛者库走去。
大门紧紧的关着,似是伏在这皇城角落的巨兽,张着大口静静等待着猎物闯入。
门缝之中,隐隐约约透着灯火,不断有影影绰绰在门内闪动,应是里面的人还在辛苦的劳作着。
静默的大槐树后,空荡荡一片,并没有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想起孙掌事那天的古怪反应,苏小酒摸着怀里的糖,不敢贸然上前敲门。
在门口犹豫着伫立良久,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,她有些颓败的想,要不还是算了?
“怎么又是你?**祟祟的在这儿干什么?”
苏小酒骇了一跳,抬头发现孙掌事面带疲色,已经不知站在她身后多久了。
辛者库的门并未打开,应该是去别处办完事刚回来。
“我,那个,咳咳,我只是路过,孙掌事是出来遛弯呢?”
孙掌事默默看着她没说话,目光中明显的猜疑。
苏小酒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蹩脚,便有些尴尬的从怀里摸出冰糖,递给孙掌事看说:“咳咳,我正好有两块冰糖,想着崽崽应该喜欢吃,就给拿来了。”
孙掌事口气依然冷冷的:“不需要,你走吧!”说完绕过苏小酒,准备推门进去。
一而再的拒绝,让苏小酒有些憋屈,脑子一热,就追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:“孙掌事留步!”
孙掌事停下脚步,看向她抓着自己的手,苏小酒赶紧放开,道歉说:“对不起,我只是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崽崽,他还只是个孩子……”
“为什么我想对他好,你却一味的阻拦?”
“哪怕崽崽一直是跟着你的,但是他有享受童年的权利!”
苏小酒一口气说了很多,孙掌事则一直静静的看着她。
直到被盯的心里有些发毛,孙掌事的目光攸地松懈下来。
带着无奈微叹道:“其实我本不用对你解释,但你既然如此执着,我便告诉你,崽崽确实是个孩子,但,却是个过分漂亮的孩子,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,他这样,就很好。”
苏小酒越听越糊涂,一心想要问个究竟:“长得漂亮就更不应该让他这么邋里邋遢啊,哪个小孩子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,你这样让他长大了心里自卑怎么办?”
见她没能意会,孙掌事有些不耐:“你我都是在这深宫里讨生活的人,难道你会不知,有时候长得太漂亮,并不是一件好事?”
苏小酒一愣。
不想再让她继续纠缠,孙掌事干脆便说个明白:“崽崽乃罪臣之子,在这后宫之中,人人皆可欺凌!我是辛者库的掌事,他在我身边,我尚能保护一二,可我也只是辛者库的掌事,一旦离开这里,崽崽的命运如何,我也有心无力,只能任由他自己造化。”
她顿了顿,见苏小酒似有所悟,便接着说道:“我能力有限,为他做的仅限于此,而你现在无缘无故对他好,会让他以为这宫里都是好人,一个长得漂亮近乎妖的小孩子,又对人毫无防范之心,你觉得,等待他的会是什么?”
她边说着,朝苏小酒逼近一步,用近乎质问的语气道:“你认为,让一个无人庇护的六岁孩子,顶着一张干净漂亮不谙世事的脸,独自行走在后宫里,等待他的会是什么?!”
她说的并不大声,可这些话听在苏小酒耳中,却仿若洪钟,一声声,锤在她的心上。
有些钝痛,和,惶然。
苏小酒捂住胸口,忽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。
她想反驳,可是那些话,虽然残酷,却真实。
是啊,她忘了,这里不是二十世纪,人人都可以打扮的光鲜亮丽,颜值即通行证。
这是在封建社会的古代,等级分明,永远无法僭越。
无权无势的人,只能命运随波,贱如草芥,在上位者眼中,都不如一只猫狗来的珍贵。
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——《霸王别姬》。
哥哥在里面饰演的主角,程蝶衣,不就是被一个恶心的老太监……
一股寒意涌向全身。
霍然看向孙掌事,她的表情深如古井,说出的话,却在苏小酒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抓着胸襟的手,呈现出苍白色,甚至因为太过用力,指尖掐的微微发麻。
再开口,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理直气壮,甚至是带了些羞愧和忏悔。
是她太无知了。
苏小酒低下头,将手里的冰糖仔细包好,慢慢递给孙掌事,喃喃地说:“对不起孙掌事,我不知道,您竟为崽崽考虑了这么多,这两颗冰糖,您能替我交给崽崽吗?就说您给的便好!宫里的日子辛苦,我却还是希望他能尝到一点甜。”
说出心里话,孙掌事也觉得轻松不少,她本不该与这只见过两次的小宫人说太多,可是看着她那清澈而真挚的眸子,便一时没有忍住。
叹了口气,却没再拒绝,接过冰糖攥在手心,她的面容有所缓和,道:“下不为例,以后你就不要再来找他了,我不希望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”
“是,奴婢记住了。”
苏小酒恭恭敬敬的给孙掌事行了个礼,转身准备离去。
“其实,如果你真的想帮他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回头。
孙掌事看着她,目光里是看透世事的深邃:“除非你变得足够强大,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。”
苏小酒有一瞬间的迷茫。
她想起崽崽那张花猫一样的小脸,他本该与其他孩子一样,打扮的干净漂亮,大大方方的站在众人眼前。
穿得体的衣服,十个指甲被精心修剪成圆润的弧度,自信的朝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笑。
她又想起了冷宫里那个甜甜软软的小团子,想起她曾不止一次用充满遗憾与向往的口气对自己说:“好想去外面看看哦,可娘亲不让。”
“姐姐,小舞又没做错什么,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呢?是小舞还不够乖吗?”
还有春末,那个有点呆萌又有些婆妈的小姑娘,皱着鼻子对她说:“小酒,我好饿啊,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每天都能吃饱的生活呢?”
还有那间逼仄的,混合着十几个人体臭的住所……
恰有风吹过,两人的衣角在夜风中烈烈有声。
孙掌事看着对面,夜色下站的笔挺的小姑娘,眼中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焰。
月华如水,荣华宫中一片寂静。
悄悄推门出来,苏小酒坐在门前的石阶上,双手托腮,静静抬头看着天空。
初夏的晚上,夜风还带着透骨的凉意,苏小酒将衣服裹紧些,无声的叹了口气。
今日是十五,月亮又大又圆,像个银盘一样挂在天上,以亘古不变的姿态,冷冷看着这座肃穆沉寂的宫廷。
心里一团乱麻。
现代的世界已然回不去了,这个陌生的地方,应该还要待很久很久吧。
突降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时,苏小酒天真的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看客。
哪怕多次被莲香欺负到头上,她仍然自我催眠,安慰自己说何须跟一个古人计较。
可是近来发生的一切,尤其是孙掌事的那些话,却给她当头一击,将她从一场事不关己的清梦中惊醒。
她突然意识到,自己早已成了剧中人,需要面对的,是跟这些古代土著一样的处境。
她真的要这样一直浑浑噩噩下去,混到十年后出宫的那一天吗??
第一次,她觉得自己以往的咸鱼心态,似乎该变一变了。
又有风过,卷起石阶上的落叶,连同某些一直压抑着的情绪,双双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——
天渐渐亮了起来,宫人们三三两两的起床了。
苏小酒回到房间,春末正呵欠连天的整理床铺,见她披着一身寒气进屋,惊道:“你不睡觉跑哪去了?我还以为你去了茅房,结果你一直没回来,我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”
“睡不着,去门口吹了吹风。”
莲香听得两人对话,忍不住小声嘀咕:“且,狗腿子,冻死才好呢!”
春末瞪她一眼,莲香看了看苏小酒,没再说话,闪身出去洗漱了。
只要她不正面挑衅,苏小酒懒得搭理她。
春末说的对,她也不能真的杀人,以后还要共事,真把这种小人逼得狗急跳墙,对自己也没有好处。
唯一能够远离的办法,就是跳出这个圈子,将她们远远甩在身后。
整宿未眠,困意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。
强撑昏昏欲睡的脑袋打扫着庭院,耳朵却一直留意着殿内的动静。
这个时辰,正该是祺嫔和四皇子午休的时候,但张姑姑却在里面一直没出来,是以苏小酒便留个心眼,专门选在离着殿门不远的地方来回逛荡。
果然,正迷迷糊糊的空当,突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,苏小酒一个激灵,大脑瞬间清醒过来。
殿内传来祺嫔断断续续哄娃的声音,四皇子的哭声却丝毫不减。
没一会,张姑姑就急急跑了出来,在殿门口张望一会,见到苏小酒,眼睛一亮,对着她招手喊道:“苏小酒,快,快来!”
强稳住振奋的心神,苏小酒麻溜的扔下扫把,跟着张姑姑朝内殿跑去。
祺嫔正满脸焦急,抱着四皇子来回走动,见到苏小酒,顿时像见到救星一样,催促道:“快别行礼了,你赶紧给允儿看看,怎么又哭了?”
她匆匆净了手,又将手捂热,才小心翼翼的把手从四皇子的小衣下面伸了进去。
本该软滑细嫩的小肚子,现在硬鼓鼓的。
果然又是胀气。
又是一番仔细的热敷和按摩,忙活了又小半个时辰,四皇子呼吸终于慢慢平稳下来,紧绷的小腿重新恢复成了“m”状。
祺嫔心疼的给儿子擦着汗,张姑姑向苏小酒使个眼色,示意让她退下。
苏小酒假装未见,而是垂首站在一侧,躬身对祺嫔说:“回娘娘,奴婢方才为殿下按摩的时候,发现殿下身上起了些湿疹。”
专业使然,她的工作就是让宝宝舒舒服服健康成长,因此看到那肉嘟嘟的小胸膛上起了湿疹,便不由得替四皇子感到难受。
还未满月,小小的婴儿又不会说话,身上不舒服必然哭闹,若大人再不解其意,便只能受着。
当然,若现在还是刚穿越来那会儿,即便心里再难受,她也会忍住不说。
可如今,不一样了。
祺嫔掀开允儿的小衣,发现他身上果然零星着小小的红点,映着新嫩白皙的皮肤格外显眼,当下便有些着恼:“早上是谁为殿下换的衣服?为什么不早点禀告本宫?!”
安心和安然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:“禀娘娘,早上为殿下换衣服时,殿下身上并未有何异常,奴婢实在不知是何时变成这样的!”
祺嫔大怒:“让你们贴身伺候殿下,却连他何时生了疹子都不知,还敢强词夺理?!”
说着就要让人把她们拖下去。
安心安然皆花容失色,不停的磕着头求饶:“奴婢知错了,求娘娘息怒!”
张姑姑赶忙上前安抚:“娘娘,还是先传太医来瞧瞧吧,回头再打发她们也不迟,别把殿下的病给耽误了!”
“对,快!快传太医!”
祺嫔回过神来,狠狠瞪向跪着的两人:“太医看过无事便罢,否则本宫定不轻饶!”
苏小酒看着气急败坏的祺嫔,开口道:“娘娘莫急,殿下的湿疹不算严重,不需唤太医,只要适当减少衣物,保持凉爽干燥即可。”
“此话当真?”
因她两次为允儿缓解疼痛,这番话在祺嫔心中便有了些可信度。
医院那帮子老家伙,每每畏手畏脚,一点点小症状就三五会诊,三天能医好的病症生生得拖上七八日,油滑中庸,但求无过,早就惹得祺嫔厌烦了。
“也罢,本宫就再信你一次,只要能为允儿除了这湿疹,定重重有赏!”
苏小酒心中暗喜,面上却更为谦恭。
“娘娘,四皇子身上都是汗,还得先为他沐浴,然后再换上干爽的小衣,且容奴婢去准备些热水。”
“万万不可!”
这次出声的是张姑姑,她瞪着苏小酒,语气里尽是不赞同:“殿下才出生几天,娇贵的很,万一着凉了你可担待得起?”
祺嫔有些迟疑,她正在坐月子,同样不能洗澡,自然知道这大热天一身黏腻的感觉有多难受,看着儿子的小衣湿湿贴在身上,对苏小酒的话就有些心动。
苏小酒不卑不亢,直视着张姑姑道:“那姑姑可是有更好的方法?若是有,奴婢愿意请教。”
“你!”张姑姑语塞,她若是有办法,还用苏小酒做什么?
祺嫔看一眼张姑姑,忍不住皱了皱眉:“好了姑姑,且照她说的做吧,这种天气,本宫是大人,忍忍也就罢了,允儿还这么小,真热坏了可怎么好?”
“娘娘,殿下还未满月,这么小的孩子,当然要捂的暖和些,这丫头信口而来,万一只是为了邀功,害殿下染了风寒怎么办?”
“姑姑这话多虑了,这殿内密不透风,只要洗完澡第一时间擦干,为殿下穿上小衣,没那么容易感冒的。”
苏小酒说完看向祺嫔:“其实娘娘也是可以沐浴的,同样快快擦干,穿上亵衣便可。”
“真的吗?本宫也可以?”
生孩子那晚祺嫔可谓汗水成河,如今过去这么多天,纵使贴身的衣服每日都换,到底不如从头到脚洗个澡舒服,只是畏于传统,怕月子里洗澡会坐下病根,便咬牙忍了。
如今听闻可以洗澡,祺嫔自然是跃跃欲试,看向苏小酒的目光中便带了些热切。
张姑姑闻言大急:“娘娘可不能跟着这丫头胡来!妇人产后虚弱,此时洗澡容易邪风入体,坐下病那是一辈子的事!如今不过还有一半日子,便再辛苦忍一忍吧!”
祺嫔不知该如何反驳,只能复看向苏小酒,希望她能说出让张姑姑信服的话。
苏小酒果然不负所望,再次不急不缓的说:“娘娘生产了十多天,最虚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,而且娘娘身体素来强健,恢复的也比一般妇人好些,只要不盆浴,避免引起撕裂的地方感染便可。”
张姑姑还欲再劝,又无话可说,只好任由苏小酒服侍着祺嫔沐浴,自己气哼哼的出去了。
祺嫔终于舒舒服服冲了个澡,虽不如盆浴来的过瘾,却也神清气爽,越觉得苏小酒这小丫头不错,便放心的说:“你也给允儿洗洗澡吧,注意别让他着凉。”
苏小酒趁着祺嫔高兴,试探着问道:“娘娘,殿下还小,奴婢一人不太方便,能不能找个人来帮忙?”
跪在地上的安心和安然赶紧请求:“娘娘,让奴婢们来吧!”好歹能将功补过。
谁知祺嫔杏眼一睁:“不中用的东西,给本宫好好跪着!”
苏小酒唤来春末,祺嫔对她们很是放心,嘱咐了几句,便又躺下了。
刚洗了澡,身上舒爽干净,祺嫔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,很快就沉沉睡去。
春末在旁边兑温水,瞧着张姑姑也不在,偷偷对苏小酒说:“方才你突然被叫走,我还以为是你跟莲香打架的事被娘娘知道了呢!结果没一会又来喊我,吓得我心里砰砰直跳。”
苏小酒逗弄着着怀里的小粉团,距离她第一次给允儿做排气操不过几天时间,这小家伙似乎重了不少,五官也渐渐长开,眉眼间已经有了祺嫔的影子。
“我来叫你,自然只有好事。”她摸摸四皇子软嫩嫩的小白手,“你说对不对呀小宝宝?”
允儿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,他遗传了祺嫔的杏眼,眼尾却微微上挑。
因为太小,眼神还不太能聚焦,眸子有些朦胧,更显出新生儿独有的无邪和懵懂,看起来呆萌呆萌的。
圆乎乎的小脑袋上没什么头发,稀稀软软的小胎发泛着微微的*,摸起来毛绒绒的,苏小酒寻思着,不知道这里的习俗能不能给新生儿剪发,不然给允儿用胎毛做支胎毛笔也不错。
将他圆嘟嘟的小身体放在水里,苏小酒小心的托着后脖颈和屁股蛋,让春末为允儿擦洗。
不似其他婴儿一样在水里恐惧的乱蹬,允儿一双小手接触到温水以后,颇有些新奇的在里面抓来抓去,小腿也舒服的伸展在水里,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。
春末手足无措的拿着棉布,看着允儿小小一团,不知道该怎么下手:“我,我有点不敢,殿下还这么小,皮肤这么嫩,万一给他擦破了怎么办?我可从没摸过这么小的娃娃。”
“怎么会?殿下又不是纸糊的,哪能一碰就碰坏了?你就大胆的洗,小宝宝身上软乎乎滑溜溜的,可好玩了!”
自己边玩边招呼春末:“不信你捏捏?”
春末连连摆手,往后躲了两步。
她胆子可没那么大,这要是捏坏了,自己几条命也不够赔的。
苏小酒见她那没出息的样,哂笑一声:“算了,那你就过来托着宝宝,我来洗!”
春末还是犹豫:“那万一掉在水里呛了怎么办?”
“会不会掉进水里不说,可咱们要再这么拖下去,殿下是非着凉不可,到时候你觉得咱们会是什么下场?”
“我洗!我洗还不行吗?”
想起祺嫔横眉冷对的样子,春末赶紧上前,将手里的棉布打湿,开始为允儿擦拭小脚丫。
那脚丫太小小,还不及她的手指长,嫩嫩的小指瓣像五粒小豆子一样圆鼓鼓的,被棉布一碰,似乎有些怕痒,齐齐蜷缩了起来。
春末第一次摸小宝宝,觉得好神奇,没一会就放开了手脚,拿着软布细细为他擦洗着脚趾头缝缝。
看着允儿像个粉团子在水里手舞足蹈,终于也按耐不住,伸手在他软软的身子上戳了戳:“哇!好软啊!就像棉花球一样!”
苏小酒在水底下捏捏小屁股:“屁股蛋上的肉最多,手感最好,你摸摸试试?”
春末把手往下一伸,入手之处qq弹弹的:“呀!就像煮鸡蛋一样!好滑!好好玩!”
允儿被她们的魔爪轮流摸着小屁股,抗议似的来回扭了扭。
苏小酒赶紧把手托好:“这样洗太不方便了,改天给他做个洗澡用的支架,让他躺在上面,咱俩就能腾出手来一起揉团子了,嘿嘿。”
允儿好像听懂了一样,哼唧了几声,小手啪的一下拍在她的胳膊上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自己的脸,却没有哭,反而咧着小嘴笑了起来。
春末看的有意思,故意在指尖沾了些水,弹在允儿的脸上。
允儿不仅不怕,似乎还觉得很有趣,嘴里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,小手小脚高兴的舞来舞去。
要不是怕洗的久了允儿着凉,俩人能玩一下午。
“水不太热了,咱们出浴喽!”
依依不舍的把小奶娃捞出来,苏小酒把允儿放在榻上。
刚刚被水滋润过的肌肤更加软嫩,像蛋清般滑腻,如棉花般细软,苏小酒摸得爱不释手,用棉布轻轻为他擦着身体,允儿泡的舒服,四肢懒懒的摊开,任凭苏小酒上下其手。
“咱们快些为殿下穿上衣物吧!”
春末拿起一旁早就为允儿备下的小衣,看着他娇嫩的四肢,不知该从何下手。
“不急,等我先为殿下做做抚触,一会再穿。”
“抚触?”
春末好奇的看着她,先将两手搓热,然后从额头开始,用两只大拇指轻柔的向两边推开,然后依次向下,眼眶,脸蛋,从下巴到耳根。
允儿不哭不闹,任意舒展着身体,似是很享受被她抚触的过程。
好久没有这么细细的接触过小奶团了,手上却一点也没有生疏,将允儿从头到脚抚触了一遍,小娃便舒舒服服的睡着了。
见他睡的香甜,便没有着急为他穿衣,而是拿来一块轻软的棉纱巾,松松盖在他的小肚子上,藕节般的小胳膊和腿腿则露在外面。
春末不禁有些担心:“这样盖行吗?该不会冻着吧?”
说着上前握了握允儿的小脚丫,皱眉道:“有点凉哦。”
苏小酒无语:“大姐,这都几月的天啦?今天这么热,殿里起码得有三十度,怎么会冻着?”
“什么三十度?”
春末呆呆的,对她的一些词不是很明白。
“反正就是很热的意思就对了,而且对小宝宝来说,他们末梢神经不发达,小手小脚微凉是正常的,想要知道他们冷不冷,要摸这里~~“
说着将允儿圆滚滚的小身子微微侧了起来,指向他后心的地方:“只要这个地方摸起来是温热的,就说明他们不冷。”
春末将信将疑的伸手去摸。
“怎么样?是不是摸起来温热又干爽?若是摸着汗涔涔的,就是宝宝热了。”
春末点点头:“嗯,你懂的真多。”
说着忍不住又往软嫩嫩的小屁股上戳了戳:“嘻嘻,好想咬一口。”
刚洗完澡的小家伙,刚才又做了抚触,浑身透着健康的粉红色。
春末看不够,柔声说:“怪不得都说女子做了母亲以后心就软了,天天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宝宝,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。”
苏小酒熟练的往允儿身后垫了个软枕,让他身体保持一定角度的倾斜,这样可以防止婴儿吐奶时奶水回流,发生窒息。
两人收拾浴盆的功夫,张姑姑拿着几件允儿的小衣走进来,见他只盖了肚子,身体的大半都露着,大惊失色。
“简直胡闹!殿下刚洗完澡,这么露着怎么行?!”
因怕吵醒允儿,声音刻意压低,但依然明显听出怒气。
春末瞧了瞧苏小酒,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。
“姑姑,殿下的湿疹要凉爽些才好的快,所以奴婢没给他盖太厚。”
张姑姑置若罔闻,将手里的小衣一件件给允儿穿了起来,面色不虞的说:“这里没你们事了,下去吧。”
“姑姑,您给殿下穿的有些多了,待会怕是又要捂出汗来,不利于湿疹恢复。”
见允儿又被裹成了小粽子,苏小酒忍不住出言提醒。
“你懂什么?刚洗完澡最是容易着凉,不多穿点怎么行?”
“可是湿疹怕热,您这样……”
“别以为娘娘用了你两回就忘乎所以!连娘娘都是我带大的,我还不如你了?”
春末在后面拉拉苏小酒的衣袖。
睡梦中的允儿似乎也感觉到身体被厚厚的衣服束缚住了,小脑袋来回晃了晃,不一会头发便汗涔涔的贴在了两侧。
双方都不再说话,空气里却有僵持的味道。
春末在一边瞧着,大气不敢喘一下。
张姑姑*气般抱着胳膊守在榻边,生怕自己一走允儿的衣服就被苏小酒脱了。
直到祺嫔睡的餍足,醒来后发现儿子又厚厚穿了几层,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:“你不是说允儿不能穿太多吗?怎又一层层的包起来了?”
苏小酒眼尾扫过张姑姑,春末则垂下了头。
张姑姑冷哼一声。
祺嫔了然,再开口已经有了些无奈:“姑姑,我既将允儿交给她,她怎么做你便依着就是了,难道你忍心看着允儿捂出一身的疹子?”
张姑姑有些不服:“她不过一个*毛丫头,哪里懂得养孩子的事?娘娘不可轻信她,免得害了殿下。”
祺嫔挥手止住了她的话:“行了,姑姑不必多说,本宫依着她说的法子洗了澡,眼下一身轻快,半点不适也无,可见这丫头并非大话之人,允儿交给她照顾,本宫放心。”
主子发话,自然没有再置喙的余地,张姑姑也不好继续倚老卖老,想着既然娘娘这么说了,她便也再观察一番,若真有不妥,再将人赶了也不迟。
剜了苏小酒一眼,她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,起身将四皇子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。
苏小酒上前,轻轻为允儿褪去两层衣服,只留下一件肚兜和小衣,祺嫔见她动作轻柔,不急不缓,觉得甚是满意,便问道:“你以前是做什么差事的?”
“回娘娘,奴婢是粗使宫人,大都干些洒扫清洁的杂活。”
那双手十指纤纤,细腻白嫩,看着倒是不像。
身后那女孩虽然相比笨拙了些,好歹看着老实勤快,应是个本分的。
“本宫见你照顾孩子颇有经验,又有耐心,不若以后便留在内殿,专门照料允儿起居吧!”
有些讶然,自己竟这样就被启用了?
春末眼中闪过喜色,偷偷在后头揪揪她的衣衫。
她回神,管理好面部表情,福身谢恩:“谢娘娘厚爱,奴婢定尽心尽力,好好照顾小殿下!”
见她未因升迁而喜形于色,祺嫔撇嘴:“小姑娘家家,如此老成做什么?”
……
十几岁的小女孩,受到主子抬举,不是应该立马高兴的眉飞色舞吗?看她身后那个小姑娘,虽然垂着头,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!
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支赤金的簪子,扔给苏小酒:“免礼吧,今后只需将允儿照顾好,本宫定不会亏待你们!”
双手接过发簪,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,她再次躬身道:“多谢娘娘赏赐!”
簪子触手微凉,沉甸甸的躺在手心,她垂眸,看着那赤金的玉兰花簪,将手紧紧握住。
从今以后,她再也不必扛着大扫把挥汗在烈日炎炎下,不会被随便一人吆五喝六,安排最繁重的活计。
最重要的是,她终于跳出了那个粗鄙的,令人窒息的下等宫人圈子。
而这一切,才刚刚开始。
经过她悉心养护,允儿身上冒出的湿疹终于褪了下去,胸膛又恢复了以前白嫩嫩的一片。
祺嫔高兴的不得了,抱着儿子亲了又亲,小娃觉得痒,张着小嘴乐个不停。
苏小酒本就专业,熟悉过来以后,发现祺嫔虽看着刁蛮,实际上更多像个任性的小孩,只需顺着毛捋,并没有那么可怕,慢慢便放开了手脚。
而祺嫔显然对她现代育儿的观念十分感兴趣,往往对她的一些新鲜做法大力支持,这让她照顾起奶娃更加得心应手。
眼见着允儿在她的养护下茁壮成长,张姑姑也无话可说,算是从心底认可了她。
直到有一天,她从外殿进来,发现她视同宝贝疙瘩的四皇子正吭哧吭哧的趴在床上,胸前抱着两只小拳头,小脚丫在身后使劲一蹬一蹬,憋着劲想要把头抬起来。
然而细嫩的脖颈还不足以承受小脑袋的重量,脑瓜不停晃晃悠悠,始终也离不开床面一寸,反而把小脸累的红彤彤。
自家娘娘就在旁边的榻上悠哉悠哉的躺着,看起来饶有兴味,丝毫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。
“我的老天爷!你你你,你好大的胆子,还未满月的奶娃娃,你就敢让他趴着?万一憋了气怎么办?!”
张姑姑心都提到了嗓子里,速度如现代老太太排队抢鸡蛋般冲了过去,一把将四皇子抱了起来:“你个死丫头!这才多大点的人儿啊,你就这么折腾他?!”
她的小宝贝呦!瞧这满头的汗!
苏小酒笑嘻嘻的:“没事的张姑姑,我这是在帮殿下锻炼身体呢!别看他才这么小,可是有不少本事,你瞧吧,不出几天,殿下就能把头抬的老高啦!”
张姑姑才不信:“你少胡说八道,我活了这么久,就没见过让月子娃抬头的!”
说完低头对怀里的小豆丁说:“你说是不是啊宝宝,这个人哪来这么多坏主意难为我们?”
允儿挥舞着小拳头,看着她笑。
“真的姑姑,殿下马上就满月了,很多小宝宝满月之后就能抬头呢,早点练习能让他们四肢和肌肉得到锻炼,还能看的更远,长大以后健康又聪明!”
祺嫔附和说:“我也瞧着蛮好玩的,原先以为月子里的娃娃只能躺着不动,如今看来,却是咱们一直小瞧了这些小东西!”
“净些歪理,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,否则我便拼着惹恼了娘娘,也要把你赶出去!”
结果话刚说完,就觉得胸前一热,怀里的小人突然抖了一下,尿了。
苏小酒捂嘴偷笑:“看吧姑姑,你说的话连小殿下都反对,这是不让你说了呢!”
说着上前把允儿接过去,给他将小衣换了换。
“如今已经进了五月,一天比一天热,再过几天就可以只给殿下穿肚兜了。”
古代没有纸尿裤太不方便,允儿现在一天尿尿拉臭臭加起来要十多次,荣华宫的院子里白花花全是晒的尿布和换下来的小衣。
本来是可以送去辛者库的,但苏小酒嫌来回送不方便,而且这种婴儿贴身用的东西,还是单独洗比较好,辛者库里人多手杂,祺嫔也不甚放心。
趁着允儿睡着的功夫,苏小酒琢磨着怎么能做个古代版的纸尿裤,眼见着他一天大起一天,躺着的时候也越来越不老实,很快尿布就垫不住了。
而且若只是脏了尿布还好说,大部分时候都是她抱着允儿,被尿了拉了身上,她可没有那么多衣服换。
张姑姑对此嗤之以鼻:“小娃的屎尿又不臭,穷讲究个什么劲?而且谁家带娃娃不是这么过来的?出了月子能把尿就好了,你还是没经验!”
作为曾经的金牌月嫂,苏小酒当然不可能给小宝宝把尿!
反正也解释不通,苏小酒干脆就自己研究,没几天果然成功研制出来了,而且效果不错。
选取柔软透气的素绫做成小内裤的形状,只不过两边是用带子系住的,方便穿脱,中间夹上一块被棉纱包裹的油布,既防水又透气,比尿布方便多了。
苏小酒又改良一下,做出了卫生巾,可惜成本太高,也就祺嫔能用的起。
张姑姑看的很是嫌弃:“这东西夹在裤裆里,大热天的能不难受?”
祺嫔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,口中夸赞不已:“属你古灵精怪,竟能想出这么个东西,有了这个,以后出门倒是便宜了。”
苏小酒得意一笑:“别的不说,论起养娃和伺候产妇,只怕整个后宫我认第二没人能当第一。”
“说你胖还喘上了,十几岁的毛丫头,也不怕别人笑话。”
祺嫔横她一眼,眼角眉梢皆是笑意。
张姑姑开始还不屑一顾,后来发现果然方便,反而跟苏小酒学着也做了几个尿不湿。
甚至还举一反三,自己琢磨着进行了精加工,在前面素绫上绣了只小老虎的头,屁股后面的素绫上绣上老虎尾巴,可爱极了。
连皇上来都夸了句精巧。
苏小酒开始忍不住想,等哪天出宫倒是可以推广一下,有允儿殿下这块皇家御用的金色招牌,还怕那些达官贵人们不光顾吗?
给允儿换完尿裤,趁他还醒着,苏小酒照例拿出弟子规,一本正经的在摇篮旁念了起来。
声音不紧不慢,字正腔圆,而且常常一小段来回的念,允儿听到身边有动静,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四处骨碌碌的转,好奇的寻找声音来源。
张姑姑见状又忍不住撇嘴:“豆子大的奶娃,现在给他念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?他还能听懂不成?”
苏小酒摇摇允儿竖起来的小手手:“虽然听不懂,但是可以帮助他开发大脑啊,而且有助于语言功能的发育,不信您等着瞧,只要坚持下去,小殿下开口说话肯定很早,而且吐字也比别的孩子清晰。”
说完又无限遗憾:“可惜我不会弹琴,不然听听音乐也是极好的。”
张姑姑现在已经习惯了她嘴里时不时吐出来的新鲜词,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,便不再说什么,继续给允儿的尿裤上绣小老虎。
苏小酒在一旁看着,由衷的叹道:“您这小老虎绣的真好看,改天能教教我吗?”
她剪裁缝纫都不在话下,唯独刺绣这项,一直没学会。
这么久以来,张姑姑可算是发现了她一处不如自己的地方,顿时觉得扬眉吐气,立马拿过一个空白的尿布丢给她:“为啥改天?现在就跟我学!姑姑我会绣的东西多了,一只小老虎算什么?”
——
允儿的百日宴转瞬即到。
今日荣华宫人头攒动,热闹非凡,各宫妃奉皇上旨意,皆来参宴。
祺嫔自有孕起,皇上便允诺她生下皇子即晋妃位,如今得偿所愿,皇上大喜,竟破天荒的在允儿百日宴这天,为祺嫔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册妃仪式,将祺嫔封为荣妃。
要知道在大渊,历来册妃不过下道圣旨,随旨颁下金册金印罢了,这一次,可谓殊荣。
为表荣宠,皇上,皇后,和太后皆派了宫人内侍前来帮忙,允儿有张姑姑抱着随荣妃出席,苏小酒一时间竟无事可做。
不想应付这满院子的贵人,又不敢走远,只好拉了春末躲去后院。
“你这是要做什么呀?”
春末手里缝着布娃娃,一边瞧着苏小酒费劲八叉的爬葡萄架。
这布娃娃是苏小酒画出来让她照着缝的,之前才缝了个粉色的,说是叫什么佩琪猪,结果没几天又换了个蓝色,一样的猪,名字却改成了乔治。
除了个头一大一小,同样奇丑无比,跟娘娘养的那只小香猪比起来差得远了。
“我想在葡萄架底下装个小吊床,让允儿躺在上面玩。”
“吊床?”
春末没听过,却已经对她古古怪怪的想法免疫了。
比如现在她脚旁边那个带着轮子的小木马,就是苏小酒专门让营造司懂木匠的太监做出来的,说是允儿再大些就可以骑着到处走了。
“嗯,就是跟秋千差不多,只不过把木板换成布,做的大一些,可以躺进去。”
苏小酒趴在葡萄架上,心想皇宫就是不一样,搭个葡萄架都用了上好的花梨木,坚硬无比,承重能力也强。
她的绳子上用了专门打造的锁扣,下雨时能把吊床摘下来,很方便。
顶着大太阳安完了吊床,她第一个爬进去感受了一下,骄阳被浓密的葡萄藤挡着,底下清凉一片,再有小风一阵一阵的吹过,别提多舒服了!
春末看她在里面都要睡着了,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丑猪凑了过去:“让我也玩玩嘛!我帮你缝了半天,手都酸了!”
苏小酒翻身下来,看着春末笨手笨脚爬上去躺下,轻轻的推了她几下,春末忍不住大喊:“别别别动!别把我摔下去啊!”
“瞧你这点出息!这绳子可是我亲自去广储司寻来最粗最壮的一根了,就是三个你上去都不带断的,你怕啥?”
春末紧紧扒着吊床两边,慢慢的适应了这摇摇晃晃的感觉,也就不紧张了,甚至还有点上瘾:“你别说,待久了觉得还挺好玩!哈哈,你再把我推得高一些试试!”
两个人正玩的起劲,远处几个锦衣华服的小团子听到她们的笑声,叽叽喳喳的跑了过来。
苏小酒一脸蒙圈的看着呼啦围过来的五个团子,最大的也就七八岁的样子,是个男孩,看起来有些羸弱,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,可能因为年龄最大,又或者是身体不好,过来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一旁。
另一个男孩比他小一些,顶多六岁,长得虎头虎脑,脑门上全是汗,脖子上戴了个金项圈,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,乌溜溜的眼睛一圈乱看,最后发现了地上的小木马,眼睛一亮便跨了上去。
其他三个是小姑娘,清一色穿着薄纱的夏裙,只是颜色不同,头发简单的挽起,大的两个约莫五六岁,都好奇的看着苏小酒和春末。
小的团子也就两三岁,人小,腿最短,为了追上几个大的,跑的气喘吁吁,鬓角边的碎发贴在圆圆的小脸上,最后一个跑过来,反而第一个开口: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看起来好好玩呀!”
随着团子说话,本就圆滚滚的小肚子一鼓一鼓,愣是将她胸前绣着的海棠花撑出了立体的感觉,脚上一双同色系蓝绸海棠花绣鞋,衬得小脚丫莹白似雪。
身上斜挎一只精巧的粉色小荷包,上面同样绣着海棠,再配上头顶小小的双丫髻,整个小人儿看起来冰雪可爱。
说话更是奶声奶气,惹得苏小酒眼睛瞬间冒起小心心。
天哪,这是糯米糍吗?哪来这么可爱的小宝宝?!
见苏小酒只看着她不说话,小奶团忽然朝她伸出肥肥短短的食指,讨好说:“姐姐,让我玩一会好吗?就一会会儿。”边说着将食指晃了晃。
春末赶紧从吊床上下来腾地方。
小奶团则娇娇的朝着苏小酒一伸手:“抱。”
甜甜糯糯的奶音简直把苏小酒萌化了,忙把这只投怀送抱的小团子放进了吊床里。
小家伙兴奋的在里面东张西望,欢快的说:“姐姐推推我吧!就像刚才那样!”
“你们叫什么名字呀?怎么会跑到这里来?”
小奶团只顾着开心,根本没空回答,另外两个女孩似是有些矜持,闻言也没说话。
倒是最大的男孩开口,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:“我叫墨辰,这是我的三弟,叫墨尧。”
说着又指向两个女孩:“这两位是我的二妹妹墨鸾和三妹妹墨莺。”
墨鸾闻言朝着她们淡淡一笑,虽是小小年纪,却已经极有贵女风范。
墨莺相比有些羞涩,听到大哥介绍自己,忙打个招呼说:“姐姐们好。”
最后介绍的是吊床里不住欢呼的小奶团:“这位是五妹妹,叫墨鸿。”
天哪,这么多孩子竟是一家的?
不等苏小酒感慨完,春末已经拉着她一起向团子们行礼了:“奴婢见过各位殿下。”
她一直混在底层,并没有见过这些小贵人,稀里糊涂跟着行了礼,旋即反应过来他们的姓氏墨,乃是大渊国姓。
原来是随着后妃们参加百日宴的各位皇子公主,嫌宴上太过无聊,组团溜出来了。
不过听起来,里面少了二皇子和大公主。
春末附过来与她咬着耳朵:“二皇子和大公主都是皇后娘娘嫡出,向来不屑与这些庶兄妹们为伍。”
苏小酒了然,古代极其重视嫡庶,即便是在皇家,位份再高,只要不是皇后,也不过就是小老婆,生的孩子也一样是庶子,跟正室嫡出虽不至于是云泥之别,终究还是低人一等。
二皇子和大公主乃正宫嫡出,矜贵自持也是正常。
心里忍不住啧啧两声,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,就看这几位金枝玉叶的颜值,就能想到她们的母妃有多绝色。
“殿下,你们出来怎么不随身带上宫人?万一宴席结束,娘娘找不到殿下们该着急了。”
“没关系的,我一会便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。”
墨辰是大皇子,却自小养在宫外,直到过了八岁生辰才接回来,许是自小不在母亲身边,性格便沉稳些,在一群小萝卜头里很有老大哥的样子。
此次偷溜出来,是经不住墨尧的撺掇,再加上他从小安静惯了,对于人多的场合并不适应,所以只犹豫了一下便跟着出来了。
至于宫人,也是墨尧不让带的,说是嫌她们总在耳边聒噪,这也不行,那也不许,扫兴极了。
谈及此,墨辰白皙的面上浮上一层粉红,八岁的男孩,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。
他本就生的俊俏,如今面上飞霞,乖巧的小正太模样一下就把苏小酒的少女心孵化了。
一旁的墨尧骑着小木马来回乱窜,听了墨辰的话,不满的嚷道:“我还没玩够呢,才不要回去!不就是多了个小破孩吗,有什么好看的?!”
墨辰抿了唇,未再出声。
一直站在吊床旁边的二公主墨鸾闻言突然开口道:“三弟慎言!那是父皇新添的小皇子,是咱们的四弟弟,这话若被大人听了去,定要斥你口出狂言。”
墨尧看着顽皮,却似乎对这位二姐有些忌惮,见一旁的三公主墨莺瞧他一眼,便把火撒到了她头上:“看什么看?!死丫头片子!”
墨莺受了无妄之灾,有些委屈,忍不住红了眼眶,却也不敢说什么,谁让她的母亲人微言轻,自己又只是个不受父皇待见的公主。
苏小酒皱眉,这个三皇子也太蛮横了些。
墨尧见她没有还嘴,得意的哼了一声,被二姐训过的闷气也没了,没一会就丢下木马,朝着春末放在一旁的乔治抓去。
“这是什么?好丑好丑!”
苏小酒怕他扯坏,赶紧上前一步,想要将乔治拿回来:“殿下,这个玩偶是我们四殿下的,还请殿下还给奴婢。”
“玩一玩怎么了?又不会让它缺胳膊少腿,小气!”
墨尧说着便将乔治往地下一扔,浅蓝色的小猪在地上滚了一圈,带着一身的土停在了墨辰旁边的葡萄树底下。
葡萄树今晨刚浇过,旁边的泥土是湿的。
春末呀了一声,目光里充满了惋惜。
“墨尧!道歉!”
墨辰弯腰拾起小猪,为墨尧的无理感到尴尬。
“她不过是个奴婢,我凭什么要给她道歉?!”
墨尧对这位刚回宫不久的大哥很是不以为然,“再说了,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,脏了洗洗不就好了?”
苏小酒听的火大,真是不可爱!
这是她专程选了名贵的漳绒,做来为允儿准备的百日礼,整体已经缝合,只把尾巴缝上去,便能拿去给他玩了。
此时沾了湿土,需要把线重新拆开,掏出里面的棉花才能清洗。
等晒干了再缝好,起码又要两天。
墨辰见他无理取闹,有些歉疚的对苏小酒说:“对不起,我替三弟向你道歉,明天我再送个别的东西来给四弟弟当礼物吧。”
面对天使一样的大皇子,苏小酒没法生气,只好收起怒气,道:“没事的,奴婢们重新做一个就好。”
墨尧哼了一声,重新骑上木马,手里拿了一节刚折下来的葡萄藤当马鞭,一边挥舞一边喊着:“驾!驾!冲啊!!!”
还专挑有石头的地方走,小木马在上面颠簸着,咯噔咯噔响,苏小酒又是一阵肉痛,生怕他把车轮子磕坏了。
谁知这家伙转了一圈,再次从木马上下来,径自走到吊床边上,对玩的正起劲的五公主墨鸿喊道:“你玩了这么久,该下来换我了!”
和谐的气氛瞬间被打破,墨鸾本能皱眉。
墨莺与墨鸿为一母所生,生性胆小,对这位蛮横的三哥有些畏惧,便怯怯的对自己妹妹说:“鸿儿,你已经玩了些时候,换三哥哥玩一会儿吧!”
墨尧神气的看着墨鸿道:“就是!玩了那么久,也该下来了!”
“不要,我还没有玩够!”
墨鸿正玩到兴头上,自然不想下来,见墨尧如此嚣张,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二姐求助。
墨鸾向来不喜这个三弟,闻言道:“你一个做哥哥的,怎好意思抢妹妹的玩意儿?”
墨尧刚被她说过一次了,这会便有些不服气:“怎么了?谁规定的这东西只能给女孩儿玩?”
说罢用手一指春末,问道:“你们这个是给谁做的?”
春末被他问的一愣:“我家四皇子啊。”
“你瞧!四弟也是男孩,他能玩,我怎么就不能玩?!”
墨鸾被他顶撞,如玉的面上涨成粉红,一甩衣袖将脸扭到一边。
墨辰见妹妹动气,便也开口道:“三弟弟,我看那木马车就很好,不若你再去骑上几圈,说不得五妹妹就自己从吊床上下来了。”
“我不!我现在就是要玩吊床!”
墨尧对他并不忌惮,才从宫外回来几天,也敢对他指手画脚?
见墨鸿还不肯下来,伸手就上去拽她。
墨鸿毕竟还小,被他粗鲁的拖拽,登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。
苏小酒怕墨鸿受伤,忙上去挡在她身前道:“三殿下!五公主还小,你这么使劲拉她,万一摔了怎么办?你是哥哥,要爱护小妹妹。”
“关你什么事?滚一边去!”
墨尧说着上前狠狠推了苏小酒一把。
本意是把她推开,奈何个头太小,不仅没推动,自己反而被弹到地上。
这下可捅了马蜂窝。
他摔坐在地,屁股被雨花石硌得生疼,于是也闭上眼睛裂开嘴嚎啕起来:“你竟敢欺负我!你们都欺负我!我要回去告诉母妃,让她打死你这个贱婢!”
苏小酒一阵头大,这小子虽不讨喜,却是皇上的儿子,若真被他告上一状,恐怕自己就要领盒饭了。
“对不起殿下,奴婢不是有意的,您先起来好不好?”
说着就要伸手将他拉起来。
“你这贱婢,给我滚开!”
墨尧甩开她的手,干脆直挺挺躺在地上,撒开腿朝着她踢打起来。
“三弟,你这样成何体统,还是赶紧起来吧!”
早就听闻这个三弟顽劣,却也是头次见到,因此墨辰颇有些手足无措。
无视他的劝诫,墨尧就是不肯起身,在地上拧着身子哭嚎。
墨鸾嫌弃的看他一眼,蹙眉走到了吊床另一侧。
苏小酒无法,只好继续哄道:“殿下,奴婢给您道歉,您先起来可以吗?”
即便不是皇子,这么小的孩子,她也不好真的跟他置气。
“这是怎么了?!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发现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宫装妇人,听到墨尧的哭喊声急急朝这边奔来,因梳的是随云髻,头上的花穗钗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,看起来摇摇欲坠。
体态稍显丰腴,显得五官平凡,眉间却带了丝厉色。
看清她身上的软银轻罗千水裙,应是妃位,苏小酒心里顿时一慌。
“尧儿?!原来你在这里?怎的躺在地上哭起来了?”
周围一圈都是死人吗?都没人帮着扶一把?!
墨辰见到来人,率先朝她问好:“儿臣见过阮母妃。”
其余几个公主也依样见礼:“阮母妃好。”
阮妃无视几个皇子公主,将墨尧扶起来上上下下的检查:“我的儿,可是伤到哪里了?”
不悦抬头,粗略环视一圈。
墨辰和墨鸾都是贵妃所出,三公主墨莺和五公主墨鸿还小,一旁的春末穿着粉色的二等宫装,想来应是荣妃身边叫得上名的。
最后把目光定在苏小酒身上:“你这贱婢,到底把三殿下怎么了?”
今日为了爬葡萄架,她特意穿了粗使宫人的灰色宫装,是以阮妃误认,将她当成了荣华宫里干杂活的。
墨尧哭的震天响,伸出爪子将她一指:“母妃,她推我!”
吔嗐?!
恶人先告状?
心里暗骂着熊孩子,却不得不举步向前,屈膝向阮妃福身自辨:“回娘娘,奴婢并非有意碰到三殿下。”
“这意思,确是你碰了他?!”
“……是,可是~~~”
“够了!本宫不想听你狡辩!”
……
怪不得儿子无赖,看来是随了母亲刁钻。
阮妃之所以能得妃位,不过是皇上念在她是东宫旧人,又生了个儿子的份上,平时一年到头也不去她那里,她自知不得圣宠,惯来在后宫如同透明。
但尧儿是她心头肉,谁也碰不得。
尤其今日,不过是个奶娃娃的百日宴,皇上竟兴师动众,亲自下旨令所有宫妃到访,连轻易不踏出萧景宫半步的萧贵妃都推拖不得,荣宠之盛,实在让她眼气。
想当初她生尧儿时,皇上正新纳了还是祺嫔的荣妃,日日专宠,夜夜笙歌,对她们母子俩不闻不问。
即便到尧儿的百日宴,也不过是着内务府循着旧例送去几道赏赐,皇上从头到尾都未踏足婉仪宫。
宫里向来拜高踩低,她看着寥寥的席面,恨不得抱着尧儿哭一场。
还是皇后娘娘悯她清冷,凤驾亲至,其他宫妃观望正宫风向,便也纷纷前往。
只除了圣眷正浓的祺嫔。
不仅没有到场,更是连副贺礼的面子事都没有,摆明不把她放在眼中,要说心里没有记恨,那是不可能。
原本祺嫔几年不孕,她还在心里暗自高兴,想着再得宠又怎样,没有孩子傍身,老了还不是一样孤苦伶仃?
却不想老天打个了瞌睡,竟又让她生了皇子,而且瞧皇上这重视程度……
两行相较,她心里又酸又涩,再碰到眼前情景,不自觉便将气撒到了苏小酒身上。
她有意发难,苏小酒深感无力,古代又没有监控,这上哪说理去?
好在大皇子墨辰看气氛不对,及时站了出来,温言道:“阮母妃稍安勿躁,方才确是尧儿自己跌倒的,与这宫人无关,我和几个妹妹可以作证。”
墨鸿从墨尧碰瓷开始就不哭了,见大哥哥发话,便也坐在吊床里跟着喊:“对!就是三哥哥的错!明明是他想打我,结果自己没站稳,摔了活该!唔~~~”
一旁的墨莺赶紧捂住她的小嘴,生怕阮妃迁怒,赔笑道:“妹妹不懂事,浑说的,阮母妃不要当真。”
她与墨鸿一母同胞,母妃只是个不受宠的嫔,比不上墨辰生母是贵妃,即便深居简出,但位份在那摆着,底气也足。
阮妃正因为这点,并未直接对墨辰的话进行反驳,而墨鸿还小,她自然也不可能当着众人为难她。
但眼见墨尧哭的嗓子都哑了,她心里疼的刀割一样,不找个人给儿子出气是不可能的。
“你这贱婢,还不跪下?!”
封建等级害死人,只得无奈跪下。
自从允儿不再肠绞痛,荣华宫已经许久没有被罚跪,这膝盖便养的娇嫩了些,如今再次跪在地上,便疼的钻心。
墨鸾自小受萧贵妃影响,身份尊贵,却向来信奉明哲保身。
她本不欲多管闲事,但见阮妃对哥哥无视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哥哥自小离宫,外人都道是因为他自小体弱,需在宫外养病。
其实不然。
当年母妃生下哥哥,父皇大喜,当即封其为贵妃,然没过几天,司天监便上奏,称哥哥的八字与国运犯冲,八岁之前不得住在皇宫。
父皇社稷为重,便不顾母妃意愿,强行将哥哥送出宫去。
如今虽回来宫中,但外人皆传,有司天监的批字在前,他已注定不能入主东宫,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看笑话,加上母妃一贯独来独往,哥哥越发不受父皇重视,连带着其他人对他也有所轻慢。
是以哥哥贵为皇长子,都不及她一个公主有威信些,渐渐便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。
她对哥哥的遭遇多有悯护之心,再看阮妃便带了不满。
“阮母妃,哥哥说的句句属实,此事确是三弟不对,他刚才不顾兄妹之谊,动手拖拽五妹妹,这宫人只是为五妹妹挡了一下,三弟便乱发脾气。”
见一个两个都帮着苏小酒说话,阮妃甚为不悦,也顾不得贵妃面子,冷声道:“五公主被护住,一根寒毛都没伤到,这贱婢害尧儿摔跤却是事实,本宫罚她难道有错么?”
墨鸾终究只是孩子,见她强词夺理,不免再添几分厌恶。
但对方是长辈,并不能拿她怎样,便与哥哥面面相觑,再次选择缄口。
春末见形势不妙,急的忍不住跺脚,可场上一堆皇子公主,哪有她说话的份?
眼看阮妃不断发难,小酒孤立无援,趁着没人注意,脚步悄悄往外移,然后快速往前殿跑去。
今日宴上人声鼎沸,宫妃们借着允儿之喜觥筹交错,相谈甚欢,宫婢內侍鱼贯其中,忙着给各位贵人端茶倒水,伺候巾帕,好不热闹。
祺嫔,哦不,现在称该荣妃,今日风头无两。
这两个多月,苏小酒为她精心定制了各种瘦身餐,配合着产后恢复和瑜伽瘦身操,使得她在今日宴上艳冠群芳。
惊叹于她恢复如此之快,甚至因为当了母亲,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,不少宫妃都跑来向她取经,连皇后都亲自问了几句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。
皇上自不必提,目光从头到尾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。
一整天,她的心中不无得意,好歹与皇上夫妻数年,怎会不懂那目光中的含义?
看来这出了月子的头一日,皇上就要留宿荣华宫了。
想着那丫头功劳不小,等宴席散了,得好好奖励一番。
左寻右寻却没见到苏小酒的身影,估摸又躲起来鼓捣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去了,便也没有多想。
春末匆匆跑来时,宴席已经接近尾声,仍有宫妃对着荣妃遥遥举杯示意,荣妃笑意晏晏的一一回应。
上首,帝后貌似相谈甚欢,皇上的眼神却不住往荣妃身上瞟,皇后识趣,直接将荣妃唤了过去,坐在皇上的另一侧。
她不敢贸然上前,怕扰了圣驾,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,只盼娘娘能够往这边看上一眼。
恰允儿打了个呵欠,今日宴上人多,他一双小眼睛看的目不暇接,早就已经睡眼朦胧。
张姑姑跟荣妃请示之后,准备带着他下去哄睡,春末忙绕到后面拦住她:“张姑姑救命!”
“你这丫头,我抱了殿下一晌午,胳膊都要断了,你俩倒是会躲清闲!”
自然是指她跟苏小酒。
“哎呀姑姑,不好啦!”
“呸呸呸!死丫头,今天是殿下的好日子,少在这触霉头!”
春末没空绕弯,三言两语将后院的事说了一遍,张姑姑闻言皱了皱眉:“这事还得娘娘出面,阮妃即便再不得宠,那也是皇上亲册的正二品,咱们是奴婢,人微言轻,不能擅自主张,给娘娘惹祸。”
“那小酒怎么办?咱们再不去,只怕阮妃娘娘就要对她动刑了!”
“你先别慌,眼下皇上跟皇后都在,量阮妃也不敢将事情闹得太过,咱们且等等。”
可就怕小酒等不了啊,她临来的时候,阮妃那眼神恨不得将小酒吃了!
她忍不住向宴上张望,荣妃似有所感,回眸与她对了一眼。
见她面色有异,张姑姑也抱着允儿踟蹰在门外,心下疑惑,便向皇上告罪起身走了过来。
“你们不带允儿回寝殿,在这里**祟祟做甚?”
待春末说明原由,芙蓉面上便染了薄怒。
“本宫知道了,你先过去,姑姑,你哄允儿去睡吧!”
张姑姑领命,给了春末一个安抚的眼神,抱着允儿下去了。
“娘娘,小酒她……”
“本宫自有主张,你且去吧!”
并没有去救场的意思。
春末以为娘娘生苏小酒的气,焦急难耐,缠在手指上的帕子都快要绞烂了。
却见自家娘娘倒是慢条斯理,重新挂上从容得体的绝美笑容,仔细抚顺了身上捻金丝蝶穿芍药玉锦宫装,理理云鬓,施然转身回到了宴上。
沮丧回到后院,阮妃正不依不饶,对着苏小酒劈头盖脸的骂。
三皇子墨尧则又躺回了地上,手足乱舞活像八爪鱼。
“今日三殿下若有任何闪失,本宫定扒了你的皮!不就是个破布偶,脏了也就脏了!哪比得上尧儿身子要紧!本宫倒要看看,便是你主子来了,却会不会袒护你这不长眼的贱婢!”
闭口不提墨尧去拽墨鸿的事。
一个是镶金边的熊孩子,一个是袒护熊孩子的家长。
苏小酒跪在地上被她骂的狗血淋头,干脆就毕恭毕敬听训,以盼她能骂到解气。
谁让这阮妃根本就蛮不讲理,她如今说什么都是错,若继续惹恼她,只怕今日这事没个罢休!
墨尧见向来不敢惹事的母妃,今天难得如此硬气,心里得意,嚎哭的缝隙里还对着她扮了个*脸。
苏小酒看的牙根子直痒痒,这要是放到现代,她说什么也得朝他屁股狠狠拍几巴掌。
眼看着阮妃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都要戳到她额头了,一阵风过,迎面吹来一股纷杂的脂粉味。
悄悄抬眸望去,一群人乌乌泱泱自前殿方向走了过来,为首一人穿着明*色袍子,竟是元和帝亲临。
他的右边是一位端庄大气的宫装妇人,穿着一身缕金挑线绣牡丹缎裙,头上金灿灿的凤衔东珠步摇,映着日光熠熠生辉,显然是皇后。
左边那位在一群人中美的最明显。
玉面楚楚,头上梳着灵动的惊鹄髻,配上今日的飘逸裙装,走起路来袅袅婷婷,正是荣妃。
但她仿佛并没有看到这边情景,正捏着兰花指点向某处,应是在为众人导游,介绍自家园子。
苏小酒又激动又害怕,激动呼啦啦来这么多人,阮妃为了自己形象,也该适可而止。
怕的是这皇帝跟她们一家亲,同样不分青红皂白,随着阮妃处置,那她今天怕是在劫难逃。
毕竟现下地上滚着哭嚎的可是他的亲儿子。
瞅一眼自家娘娘,荣妃顶着一贯精致绝艳的妆容,不紧不慢跟在元和帝身侧,步履翩翩,姿态从容,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。
心里更加没底,她才进内殿伺候了不到三个月,就得罪了皇子宫妃,还是在允儿的百日宴上,娘娘到底会不会选择护她?
不成器的小心肝擂鼓般砰砰乱跳起来。
很快,他们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。
“吆,不成想竟有人比咱们先一步来游园了,看样子像是阮妹妹?”
皇后第一个看到葡萄架下的人影,明明扎堆围了几个皇子公主,却偏偏点出了阮妃。
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,发现阮妃对面跪着一个灰衣宫婢,战战兢兢的样子应是犯了事。
荣妃娇笑:“看着倒似妹妹宫里的婢子,想是笨手笨脚冲撞了阮妃姐姐,就随她斥几句吧,咱们自去赏咱们的园子。”
随着他们走近,葡萄架下的情景已经一目了然,是以荣妃如是说。
“走,去看看。”
元和帝率先领着众人过去,今日荣妃邀请大家游园,却碰到这一出,实在有伤雅兴。
尤其那个不成器的老三,倒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,简直不成体统。
因角度问题,除了苏小酒和春末正对着来人,其他人都是背对着他们。
是以当元和帝锁着眉头靠近阮妃的时候,她仍半跪在地上,不停的哄着在地上摊煎饼的墨尧:“好尧儿,快别哭了,母妃待会儿就打死这个贱婢为你出气。”
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则看着地上的娘俩,神色充满无奈。
春末见到众人走近,尤其是皇上脸色阴沉的都能拧出水来了,哆嗦着就要行礼,却被荣妃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。
墨尧还在像条泥鳅一样翻滚,边哭边喊着:“我不管,你现在就打死这个贱婢!不然我就不起来!呜呜~~”
“好好好,母妃这就打死她,宝贝快别哭了!地上凉,咱们先起来再说好不好?”
见墨尧闭着眼不肯起,阮妃又是心疼,又是生气,越发觉得苏小酒罪该万死,便支使左右两个宫人说:“还愣着做什么?没听到三殿下的话吗?还不快把这个贱婢给我绑了?!”
身后两个宫人面面相觑,她们今日是跟着主子来参宴的,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,这里可不是阮妃的婉仪宫,就算她们想动手,也没地方去找绳子啊!
就站着没动。
发现连自己带来的宫人都使唤不动,阮妃颜面大失,怒道:“你们是死人不成?没听到本宫的命令吗?!”
“朕竟不知,阮妃如今好大的威风!”
一声龙啸,带着暴雨雷霆的气势镇压全场。
从来知道三子顽劣,如今扯着嗓子使横,更是中气十足,对面跪着的宫人瘦瘦小小一只,一看便是个胆怯的,指不定又是老三在仗势欺人。
阮妃被那声音击的整个人僵在原地,本想上前掌掴宫人的手,硬生生的刹在半空。
苏小酒俯首,随着众人一起恭恭敬敬的磕头:“奴婢参见皇上!”
只有闭着眼睛沉浸在翻滚乐趣中的墨尧还在不停喊着“打死她!打死她!”
风雨欲来般的死寂,让阮妃面上血色尽失。
僵直的身子终于瘫软在地,还不忘将墨尧一把拽了起来,颤抖着匍匐在地上说:“皇……皇上,恕臣妾无状,实是这个宫婢狗胆包天,竟敢出手伤了尧儿。”
墨尧被母亲猛地一拉,倒在地上摔疼了手肘,抬头又要发作,入目却看到一双镶金云纹的玄色靴子。
再往上,明*色的袍子随风而动。
九天飞龙张牙舞爪,脚踩祥云,须发凌空飞腾,神色俾睨天下。
衬着父皇黑如锅底的俊脸,嘴里的哭喊便一口噎了回去。
闭嘴,起身,连滚带爬的躲到了阮妃的身后。
他尚有自知之明,父皇一向对他不喜,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今日的作为,只怕屁股保不住了。
瞧他这一串的动作如此顺溜,元和帝便知道自己没猜错,面色又是一沉。
还是荣妃率先打破了僵局。
她先是柔柔看了元和帝一眼,目光似怨还嗔,偏偏又不发作,瞧在元和帝眼里,既娇且媚,极尽了风情和委屈。
而后转身对着阮妃盈盈福了身子,开口道:“都怪妹妹治下不严,虽不知这宫婢如何冲撞了尧儿,但尧儿尊贵,打死这婢子出气也无不可,只是今日是允儿的好日子,实在不易见血腥,还请阮妃姐姐手下留情,就留她一条贱命,权当是给允儿积福,妹妹在此谢谢姐姐了。”
说完再次向前对着阮妃屈膝行礼:“还请姐姐原谅妹妹。”
娘娘向来骄傲,此时竟为了自己向别人低声下气,苏小酒心里不可谓不感动。
以至于都没能留意到,荣妃款款伴在元和帝的身侧,连萧贵妃都退居其后。
阮妃暗自咬牙,她自是知道荣妃在一众宫妃中的地位,简直要被她这一番矫揉做作气的吐血。
眼前这位可是刚给皇上生了个胖小子的大功臣,破例举行了册妃仪式的掌中宝,炙手可热的后宫第一人!
哪是她一个靠着熬日子才勉强混到妃位的凉馍馍可比?
如今荣妃红着眼圈,欲泣未泣,活像个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儿。
一番话,先是把儿子拉出来,又特意伏低做小,隐忍委屈的样子我见犹怜,要说她不是故意给皇上心里的怒火浇油,打死她都不信!
还真给她猜对了。
荣妃可不就是故意的吗?
身为第一宠妃,想欺负她的人,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?!
刚才那一番话,就是为了让元和帝看看,这阮妃气势凌人,让他心头宝受了委屈。
如果阮妃执意打杀苏小酒,那便是故意给允儿添晦气,给荣妃添堵。
而她身段放的越低,越显得阮妃刁钻无理。
阮妃若是聪明,就该趁她还愿意好好说话,见好就收。
果然她几句话说完,元和帝的脸色已经绷不住了,那目光带着嫌恶,利剑一般射在了阮妃母子身上。
阮妃被那凝实样的目光戳的心里直突突,却又不甘心就此轻轻揭过。
若是荣妃身边得意的大宫女也就罢了,她确实该思量思量。
可眼前不过是个下等的粗使宫人,荣妃还能真为了她跟自己过不去?
如此想着,她的腰杆便硬了几分。
“荣妃娘娘言重了,是这贱婢狂狞,不顾尊卑伤了尧儿,与娘娘有何干系?不过是个粗使宫人,可别因此伤了我们姐妹和气,不若随便打上几板子了事吧!”
并非她不知好歹,非要与宠妃抗衡,只是她受点委屈没什么,但尧儿,不行。
皇后向来主张以和为贵,见皇上黑着脸不说话,抚了抚小指上的金色錾花护甲,温言劝道:“荣妃妹妹说得对,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打打杀杀多不吉利,我看尧儿也无大碍,将这宫人斥一顿也就罢了,你说呢阮妃妹妹?”
皇后说着上前,雍容华贵的站到阮妃身边,笑盈盈的伸手将她扶起。
元和帝冷冷看着阮妃,眼尾扫向她身后的墨尧,终于再次开口:“身为皇子,却像个市井泼妇一般毫无仪态,都是你母妃把你纵坏了!”
严厉而漠然的语气让阮妃又是一颤。
赶紧再次扯着墨尧跪下:“皇上,尧儿还小不懂事,这贱婢却该懂,她为了个小玩意儿将尧儿推倒在地,摔疼了哭闹也正常。”
荣妃早就看到了满身是泥的乔治,晓得那是苏小酒研究了好多天才弄出来的,丑是丑了些,胜在新鲜。
尤其,还是专门给儿子做的。
如今被这臭小子给弄成泥球,怎能不气?
她款款上前,樱唇轻启,开口却是补刀:“阮妃姐姐说的是,虽说这小玩意是丫头们专程为允儿准备的百日礼,不过他这么小,还不晓得玩,毁了便毁了罢。”
百日礼,毁了。
五个字咬的极重。
皇上脸色又难看几分。
这下苏小酒再笨也听出来了,娘娘这是在明晃晃的挑事啊!
示弱?不存在的!
而且很显然,皇上是站在自家主子这边的。
“皇上明鉴,奴婢没有推过三皇子!”
主子心思不能白费,苏小酒也适时出声,哪怕最后仍是被治罪,也不能被人红口白牙的冤枉。
谁知她刚说完,荣妃却斥道:“放肆!阮妃娘娘说你推了就是推了,难不成她还能为了偏袒三皇子冤枉你?”
苏小酒一脸蒙圈,娘娘这又是唱哪出?
这戏若是过了头,可就不好玩了。
然而娘娘永远是娘娘。
她这话说完,墨尧以为连荣妃都在维护自己,立刻从阮妃身边伸出头:“对,我母妃说你推了你就是推了!”
阮妃咬着舌尖一把将他摁回去:“你给我闭嘴!”
皇上的脸更黑了。
“三哥哥撒谎!明明是他……唔唔……”
可怜的墨鸿又没能把话说完,就被自家姐姐捂住了嘴。
见众人目光投向自己,墨莺慌忙收回手,害怕的低下头去。
庄嫔原本置身在人群最后面瞧热闹瞧得好好的,冷不丁听到自家闺女竟挺身而出,帮着一名宫人指证墨尧,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。
眼前这状况明显是大神斗法,身为池鱼自然应该远远躲开,哪有上赶着引火烧身的道理?
疾步上前便要将墨鸿抱走:“休要胡说!三皇子怎么会撒谎?快到母妃这里来!”
即便荣妃风头正盛,即便墨尧并不得宠,但东宫尚虚位以待,将来之事无法断言,她可不想现在就把阮妃母子得罪了。
尤其她还跟阮妃一同住在婉仪宫……
哪知墨鸿打定主意要揭发这个三哥的罪行,将她们的手扒拉开,继续道:“三哥要跟我抢着玩秋千,我不肯,他就要上来抓我,幸好这个姐姐帮我挡住了,他打不到,便乱发脾气,去撞姐姐,结果自己摔倒了!”
阮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强行解释道:“鸿儿年幼,没看清也是有的。”
“鸾儿,你说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元和帝看向自己最喜爱的二女儿。
墨鸾性格沉稳,端庄大气,与她的母亲萧贵妃一样,虽然清冷了些,却最是与世无争。
萧贵妃站在皇后身边冲她微微摇头。
墨鸾看了母妃一眼,随即垂下眼眸:“回父皇,事实确如鸿儿所言。”
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忧虑。
阮妃则面色惨白,本能的将墨尧护在怀中。
元和帝复看向阮妃母子,怒极而笑:“好啊,真是朕的好儿子,欺凌手足,仗势欺人,犯了错还攀污他人,胡搅蛮缠,简直混账!”
虽然给阮妃留足了面子,并未将她一同斥责,但眼下情形,与指着她的名字训斥也没什么差别。
阮妃无地自容,恨不得拿衣袖将脸遮起来。
“皇上,尧儿还是个孩子,您这样说,他该害怕了。”
皇后本想解围,不料元和帝闻言却更生气:“即便是孩子,但更是大渊的皇子!一言一行不仅不顾及皇家威严,遇事推诿,行尽泼皮无赖之风,日后如何能担大任?!何况他都已经六岁了!朕在他这个年纪,早就已经开蒙读书,闻鸡起舞,何曾如此顽劣!”
皇后面上惶恐,微微低下头道:“皇上教训的是,臣妾愚昧。”
元和帝越说越气,忍不住伸手指着阮妃:“慈母多败儿!就是你的宠溺放纵,才把尧儿养成这不成器的性子,简直德不配位!”
这话听得众人心头一跳,墨尧今年不过六岁,若现在便给皇上心中留下难成大器的印象,将来基本就与大位无缘了。
好好的心情被搅乱,元和帝哪还有兴致游园?愤愤的甩了袖子拉着脸走了。
皇后见状,清清嗓子,捏着帕子沾沾额头:“站了这半天,本宫也有些乏了,就先行回宫,妹妹们自尽兴吧。”
宫人躬身上前,一左一右扶着皇后走了。
都是有眼力见的人,这功夫谁还站的住?
其他宫妃们也纷纷告辞,只剩面如死灰的阮妃瘫坐在地上。
荣妃袅袅上前,命身后的宫人将她扶起:“阮妃姐姐可肯赏脸去前殿喝杯茶?今日皇上刚赏了妹妹两斤极品祁红,姐姐若喝着好,便包一些回去,权当妹妹给您赔不是了。”
价值千金的极品祁红,两斤。
阮妃心中郁卒酸涩,她陪伴圣驾多年,皇上连星点茶叶沫子都不曾赏赐过她。
想不通,她只不过是想略微惩戒一个下等宫婢,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?
垂着头,视线里一双精致的枚红色绣鞋,上面用金丝勾着缠枝莲纹,趁着那如雪肌肤,美的张扬而肆意,恰如它的主人。
荣妃哪里是请她喝茶赔礼,不过是有意说来羞辱她罢了。
都怪自己没脑子,作着死跟人家叫板,如今一败涂地,自然也没有颜面继续留在此地。
“姐姐既无意喝茶,那妹妹便不送了。”
荣妃笑得春风满面,声音仍旧千回百转,眼中潋滟的柔波却是一凝。
阮妃气息微窒,避开那目光,也掩去了自己眸中的嫉恨,拉着儿子匆匆离开。
荣华宫又恢复了往日的恬静安逸。
苏小酒俯首跪在地上,满心忐忑的等着荣妃发落。
垂首等了半天,却见娘娘自顾自走到吊床边上,让春末扶着她坐下,优哉游哉的晃着,对刚才一场闹剧只字不提。
她只得硬着头皮先开口:“对不起娘娘,奴婢给您闯祸了。”
荣妃稳住身形,杏眼一挑:“原本皇上今晚能留宿,这一出整的,如今也被气走了!说吧,本宫该怎么罚你?”
这是娘娘出了月子第一次承宠,结果毁在自己手里。
苏小酒愧疚难当,忍痛道:“不如娘娘就罚奴婢的月钱好了!”
毕竟对她来说,除了性命,没啥比钱更重要。
荣妃气笑:“你是觉得本宫缺钱?”
苏小酒赶紧摆着双手:“不不不!娘娘金尊玉贵,哪能看上奴婢那几个铜板!”
荣妃懒懒睨她一眼:“那你倒是先说说,自己错在哪了?”
苏小酒偷窥一眼她的神色,小心道:“奴婢不该不顾尊卑长幼,与三皇子争执。”
“还有呢?”
她想了想,有些不安的说:“阮妃娘娘质问奴婢的时候,奴婢不该顶嘴,惹得她更加生气,以至于事态扩大,惊扰了圣驾。”
“还有吗?”
荣妃口气淡淡的,苏小酒却心里打鼓。
还有?!
使劲想了半天,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。
荣妃向前倾了身子,问道:“那你可知,本宫气你什么?”
“气奴婢搅了小殿下的百日宴,还搅了皇上和娘娘们游园,更搅了皇上留宿……”
还把阮妃彻底得罪了,只是这句话她不敢说,怕娘娘暴起。
她越说声音越小,心想这下算是完蛋了,今天就这么几件重要的事情,竟全被她搅*了。
“都是奴婢的错,请娘娘责罚!”
俯首在地,简直要把肠子都悔绿。
暗道苏小酒啊苏小酒,你是最近过的太舒适,心态飘了?竟敢招惹皇子宫妃?
如今闯了这么多祸,恐怕要引得娘娘厌弃了。
荣妃不紧不慢从春末手中接过一盏香茶,掀开盖子撇去浮沫,小口小口的抿着,动作恬淡而优雅。
直到一盏茶尽,才悠悠开口道:“还跪着干嘛?春末,给她倒杯水压压惊。”
……
苏小酒哪里敢接,唯唯诺诺的跪着没动。
荣妃嗤笑:“瞧你没出息的样子!”
将空了的茶盏递给春末,荣妃起身,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她的额头道:“本宫是恨你不争气,竟被一个刚断奶的娃子给唬住了,还有那阮妃,撒野也不挑日子,一把年纪,相貌平庸又蠢钝如猪,连生的儿子都不入皇上的眼,到底哪里值得你怕成这样?!”
这话说的太不谦虚了些。
苏小酒听得一脸惊诧:“娘娘不是生奴婢的气?方才春末找您求救,您却没来,奴婢还以为……”
荣妃翻个白眼:“以为什么?以为本宫会任由你被那泼妇打板子?”
见她心虚的左右乱瞟,哼道:“对你家主子就这么没信心?我若真放着你不管,你以为皇上会这么巧,关键时刻领着一帮人来园子里转悠?”
苏小酒恍然大悟,赶紧朝着荣妃点赞:“娘娘真是足智多谋,英明神武,釜底抽薪,围魏救赵,曲线救国~~~”
让皇上亲眼看到自己小妾儿子当众出丑,血压不飚才怪,而且又是荣华宫里的喜日子,即便是为了安抚荣妃,阮妃母子今日也必定要落个灰头土脸。
“行了行了,少拍本宫马屁!当初在住所跟人打架是何等生猛,今天面对一介不得圣宠的蠢妇,立马成了怂包,真是给本宫丢人!”
苏小酒面上一红,转头看向春末。
春末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一样:“我可没有说过!”
“行了行了,别以为本宫天天不出门,就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,快起来,下次若再被人欺负的这么窝囊,便自己卷了铺盖出宫去吧!”
“……”
这也不能怪她啊,再不得宠,人家照样有身份在,两厢悬殊,她若胆敢硬刚,那岂非不要命了?!
似是看出她所想,荣妃神色倨傲而张扬,重新躺回吊床里,玉手摇着团扇,一字一顿地说:“今日你且给本宫记住,但凡是我荣华宫里的,便是一草一木,旁人也休想动上分毫!”
第二日早上,苏小酒正在院子里给允儿新做的小推车裝遮阳棚,荣华宫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。
声音小小的,若不不是她恰好就在前院,估计都听不到。
打开门,却因为眼前两位意想不到的来客愣住了,三公主墨莺,和糯米糍一样的五公主墨鸿。
不怪她惊讶,昨日瞧庄嫔怕事的样子,她还以为这对小姐妹再也不会来荣华宫了呢!
往她们身后瞧了瞧,只跟着两个宫人,并未瞧见庄嫔的身影。
墨莺还是一样柔柔的,拘谨的等在门外,墨鸿倒比姐姐大方些,进来以后就高高兴兴的跟她打招呼:“姐姐早上好!”
“见过三公主,五公主,请问是有什么事吗?”
娘娘这会还在抱着允儿赖床呢,不方便见客。
两个小人儿齐齐给她行了个礼。
苏小酒赶忙侧身让过,惊道“公主们这是做什么?可要折煞奴婢了!”
欲伸手将两人扶起来,谁知姐妹俩还是坚持把礼行到底。
墨莺怯懦着还没说话,墨鸿便已经抢先开口道:“是娘亲让我来谢谢姐姐,说昨天多亏了你保护我,我才没有受伤。”
“庄嫔娘娘有心了。”
昨日庄嫔见女儿多嘴,回去便将她斥责一番,墨鸿不服,便将墨尧如何拽她,苏小酒如何阻止的事说了一遍。
她昨日只顾着担心女儿得罪阮妃,现下听到墨鸿的话,就向自己的大女儿求证,得到肯定答复,沉吟片刻,便嘱咐她们今天过来,专程向苏小酒致谢。
荣妃在内室听到动静,笑道:“以前倒小看了庄嫔,没成想也是个妙人儿。”
春末不解:“奴婢愚钝,不明白娘娘的意思。”
“昨日若非小酒护着,墨鸿非受伤不可,庄嫔位份低,不可能出头为女儿讨公道,如今躲过一劫,可不得来致谢么?”
春末撇嘴:“那也没有诚意啊,让公主们来的,她都没露个脸。”
荣妃笑意更盛:“这才是她的聪明之处,昨日之事,本因墨鸿而起,最后却是本宫与阮妃结下梁子,庄嫔就住在阮妃的婉仪宫偏殿,若在她眼皮子底下来荣华宫拜访,你觉得阮妃会怎么想?”
论理说庄嫔的品级也当是一宫主位,奈何她实在不受元和帝的青睐,生下墨鸿后虽晋了位份,却没有单独拨给她宫殿,到现在都跟阮妃挤在婉仪宫,日日仰人鼻息。
春末有点开窍:“但若不表示一下,又怕您迁怒她,所以就让公主们来了?”
又道:“她倒是两边不得罪人,而且让公主们来,便是被阮妃知道了,也可推到孩子身上,阮妃总不能去为难两个公主吧?”
荣妃赞赏的看她一眼,孺子可教。
张姑姑抱着允儿,闻言叹口气:“其实想想也是,她一个嫔位,人微言轻,哪边都得罪不起,若不处处小心,如何在这后宫讨生活?”
自己委屈也就罢了,看看三公主,这么小的人儿,跟她娘亲一样的谨小慎微。
既然来了,总得拜见一下荣妃娘娘。
苏小酒领着她们来到厅里,奉上自制的千层酥,又给她们每人倒了一杯柠檬茶,便候在一旁。
姐妹俩在前厅坐着,墨莺不敢乱动,坐在凳子上眼观鼻,鼻观心,连茶水也没喝一口,墨鸿则满眼好奇的东张西望,觉得荣华宫果然比自己住的地方好上许多,不止各种古玩摆件,奇花异草,连殿宇都格外恢弘大气。
而且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。
荣妃在寝殿梳洗一番,对着镜子往额上贴了个朱红色的梅形花钿,左右照了照,觉得甚为满意。
那丫头鼓捣的这些玩意儿,总是这么出其不意,又让人爱不释手。
起身道:“本宫就看在墨鸿敢说敢言的份上,出去见见她们吧。”
春末疑惑:“也不必您亲自去见吧?”
不是来向小酒致谢吗?
荣妃但笑不语,张姑姑解释道:“名义上虽是来致谢小酒,暗则借机试探咱们娘娘口风,若娘娘不领这份情,她反正也没挑破,再见面也不尴尬,若娘娘亲自见了公主,她便也意会,咱们娘娘明了她的示好。”
春末咂舌:“天哪,不过就是道个谢,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?幸亏我只是个奴婢,不然按小酒的话说,在话本子里根本活不过前两页!”
张姑姑莞尔:“这又是哪门子说法?”
说着上前为荣妃顺了顺衣摆。
荣妃今日穿了一身广袖烟罗百花裙,头发梳成灵蛇髻,配上额间花钿,端的是明**人,不可方物。
她一出内殿,墨鸿的眼睛便攸然亮了起来:“哇!荣母妃今日好漂亮!就像嫦娥一样!衣服漂亮,头发漂亮,花花也漂亮!”
花花是指她额上的花钿。
小嘴儿像抹了蜜,听的荣妃心花怒放:“瞧瞧,还是鸿儿会说话,夸的荣母妃一大早要飘起来了!”
墨莺矜持些,一板一眼的行了礼,却也忍不住道:“荣母妃一直都好看,只是今日更好看了。”
荣妃简直笑得合不拢嘴:“小孩子可不会撒谎,本宫自己瞧着也好看。”
见她俩盯着自己额上猛瞧,一时高兴,便道:“小酒,去取两个小巧的花钿来,给小公主们也贴上美一美。”
两双小眼睛瞬间睁圆,迫不及待的看向苏小酒手中的锦盒。
打开盒子任两个小女娃自己挑,两人皆是不可思议,看着这个好看,那个也漂亮,不一会就眼花缭乱。
尤其墨鸿,没一会就皱着眉头纠结起来,左右手各托着两个花钿看向苏小酒:“姐姐,这些都好好看,鸿儿挑不出来。”
墨莺也是目不暇接,在一只蝴蝶样式和雏菊样式的花钿里左右徘徊。
荣妃来了兴致,也过来一起挑,三个人凑着脑袋在盒子里扒拉来扒拉去,到底没能分出一二三来。
苏小酒见她们挑的兴起,便转身去了小厨房。
荣妃起的晚,还未用早膳,允儿还在睡着,有张姑姑和春末照看,她才得出空亲自下厨。
昨天娘娘为她煞费苦心,她总该做点什么表示一下才行。
天气炎热,御膳房不敢提前备饭,即时做了送来又烫嘴,且多油腻,荣妃每每吃不了几口就放下玉箸,今日不妨做点清淡的。
来到小厨房,见今日草鱼新鲜,便选了最肥嫩的一条,将鱼肉切成双飞片,放上生姜,蛋清,油盐抓匀,放在一边腌制。
再取了泡好的香米放进砂锅,在蒸笼里放了一碟栗子南瓜。
小火熬着的空当,切一把嫩笋,用热水焯一遍去去苦味,新鲜的虾仁放在锅里大火翻炒制金*,把笋子放进去,滴上几滴麻油,撒点盐,几颗芝麻,一道笋丝虾仁就做好了。
胡萝卜切丝,打入鸡蛋,倒入些许牛乳,放上盐和面粉搅成糊状,在锅里煎成一个个金*色的小饼,盛在天青色瓷盘里,看得人垂涎欲滴。
香米熬到火候,趁热将鱼片放入,用粥的余温将鱼肉烫熟,再趁热撒上一把香葱,香米鱼片粥便大功告成。
浓白的米粥,鲜嫩的绿笋,金*色的小饼,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。
再捞上两条一卤鲜的小*瓜,烧点麻油泼上,脆生生的酸咸可口,咽下去一股子回甘,又有麻油刺激着味蕾,用来佐餐最好不过。
荣妃果然食指大动,先端过鱼片粥尝了一口,入口清甜,香儿不腥,点头赞道:“本宫将你召进内殿可真是捡到宝了,这手艺,得让御膳房那些厨子臊死!”
说着又夹了块小*瓜:“这酱瓜做的也好,脆嫩爽口,不似御膳房,把*瓜腌成茄子样!”
见她吃的啧啧有味,墨鸿耸了耸小鼻子,问道:“荣母妃,真有那么好吃吗?”
边说着还咽了咽口水。
她早上只喝了半碗汤,这会闻着香儿就有些饿,而且那个金色的小饼饼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。
墨莺见妹妹又要丢人,忙偷偷拽她一把。
荣妃见小丫头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,笑道:“鸿儿也想尝尝吗?来,都坐下跟荣母妃一起吃吧!”
墨鸿高兴的一咧小嘴:“谢谢荣母妃!”
墨莺见状想要阻止,来时母亲嘱咐了,让她们道了谢就赶紧回去,这家伙可好,竟真蹬着小腿儿往凳子上爬开了!
可当着荣母妃的面,她又不能动手把墨鸿拽下来,一张小脸急的通红。
苏小酒添了两副碗筷,见墨莺看着妹妹欲言又止,劝道:“三公主也坐吧,你们来的这样早,肯定也没吃什么东西,别饿的难受。”
墨莺摸摸肚子,今晨御膳房做的羊肉汤,又热又腻,她也只喝了小半碗,这会确实有些饿。
毕竟才几岁的小孩子,到底还是没能抵住美食的诱惑,苏小酒一劝,便扭捏着坐下了。
一大一两小三个漂亮的女子,围坐在桌边安逸的吃着早餐,画面竟出奇的和谐。
墨莺吃相较斯文,小口小口的喝着鱼片粥,神情愉悦,看来这粥很和她的胃口。
而墨鸿自不必说,她年纪虽小,自己吃饭却已经十分利落,小腮帮子鼓鼓的,边吃还不忘夸赞:“真好七(吃)!真系(是)太好七(吃)惹(了)!”
荣妃忍俊不禁,笑道:“好吃就多吃些,不够再去拿!”
“荣母妃,你借以(这里)真好,唔(我)以后可以经常吔(来)吗?”
这里不仅好玩,东西还好好吃,就像今天这道粥,她以前就从来都没吃过。
南瓜也很甜,绵绵的口感跟栗子一样,她吃的异常满足,一双小腿欢乐的荡来荡去。
墨莺见妹妹得寸进尺,怕惹得荣妃不喜,却发现她脸上没有半点不耐,饶是妹妹嘴里塞的满满的,吐字含糊不清,她却听懂了,笑盈盈的回答说:“好啊,你们可以随时过来玩,荣母妃敞开大门欢迎你们哦~”
那么耀眼的温柔,母亲根本就没必要担心嘛~~~
厅后传来婴儿的咿呀声,是允儿醒了。
张姑姑抱他出来时,他正张着小嘴打呵欠,睡眼朦胧的样子呆萌可爱,猛然见到屋里多了两个小姐姐,眼中的惺忪瞬间化为兴奋,盯着她们来回看,嘴巴里还不断发出呜啊的声音。
墨鸿从未见过比自己还小的宝宝,同样看着允儿满脸好奇。
那日宴上她跟着庄嫔坐在末位,后来又去了园子里玩,没有见过张姑姑怀中的允儿,此时乍一见到这小小的奶团子,惊讶的南瓜都忘了啃。
“荣母妃,这是你的小宝宝吗?他好小小哦!”
“对呀,他叫允儿,是你们的小弟弟,以后你们要爱护他呦~~~”
她放下南瓜,撅着小屁股从凳子上爬下来,跑到张姑姑身边仰头看向允儿,小奶团趴在张姑姑的肩上低头往下瞧着她,忽然咧嘴一笑,一道亮晶晶的口水便从嘴角滑下,滴在了墨鸿的小圆脸上。
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,很震惊的样子:“呀!小宝宝下雨啦!”
她方才用手拿了南瓜,手上还沾着金*色的碎屑,这一下都抹在了脸上。
童言童语惹得荣妃几人笑了起来,再看她脸上如同花猫,笑声更加欢畅。
苏小酒用湿帕子给她擦干净,重新抱到凳子上道:“小宝宝是在流口水,公主小时候也是这样哦!”
墨鸿赶紧捂住嘴巴:“鸿儿才不会!”
墨莺难得俏皮一回,揶揄道:“怎么不会?方才见到南瓜的时候,你的口水就差点流下来!”
“才没有!”墨鸿大声反驳。
“就有就有,我明明看到了!”
就在大家担心姐妹俩会不会吵起来的时候,小人儿却忽然弯起眼睛,捂着小嘴不好意思地说:“好吧,我承认是有一点。”想了想,“其实有很多啦!”
说完自己先咯咯的笑了。
张姑姑被她逗得前仰后合:“这丫头,倒是坦荡!”
允儿见大家都笑了,也露出粉嫩的牙床跟着笑,小脚随之欢快的一阵乱蹬,他长的比一般宝宝壮实,这一翻腾,张姑姑差点抱不住。
春末赶紧将他接过去,允儿拧着身子寻到墨鸿的身影,再次欢快的笑起来,看起来很是喜欢她。
墨鸿也发现了这一点,骄傲的说:“荣母妃,弟弟好像很喜欢鸿儿呢!你看他只对着我笑哦~”
说完又附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道:“不过你别伤心,你是他的娘亲,他肯定还是第一喜欢你的!”
这小*机灵!荣妃满心欢喜:“那你以后要常来,带着弟弟玩,可以吗?”
墨鸿嗯嗯的点头,看了看墨莺,道:“姐姐也一起来!”
墨莺小心的看向荣妃,见她点头应允,也高兴起来,拍着手说:“我们可以帮着一起照顾小弟弟。”
两个团子只为受到邀请感到高兴,苏小酒却疑惑,娘娘为何要向着不受宠的庄嫔抛出橄榄枝?
......
续看找小A哟,